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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半截心脏(2 / 2)

作品:《硬刚狗皇帝的那些年

我几乎立刻扑了上去,颤抖着拉起他的手,可是已经晚了,小川的小指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软软地耷拉着。

我目眦欲裂——他折断的手指明晃晃地昭示了我们身不由己的命运。

“姐,没事。”十指连心,小川痛得冷汗涔涔,却依然不愿松口:“让他把我十个手指都掰碎好了,你不要为我卖自己……”

我仰脸去看李斯焱,周身散发出刻骨的恨意,几乎能剐去他周身的肉。

李斯焱被我用这种目光看着,反而有些快意,柔和道:“放心吧,他是你的弟弟,朕不会废了他十根手指,顶多就是让他再也写不了字罢了。”

小川自幼习文,一笔虞体楷书圆融冲和,废了他写字的手,与废了他人何异?

我认认真真道:“李斯焱,你会遭报应的。”

“朕不已经遭了你这个报应?”李斯焱伸出刚刚捏碎小川骨头的手,轻轻抚过我嫣红的侧脸:“莫说是报应了,朕即使要下地狱,也一定要拉着你同去。”

他不再是佯装镇定,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在距离地面三十尺的石牢里,李斯焱血骨中的阴暗极端尽数外放了出来,他是荒原上烧掉一切的野火,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是偏执地想要自己看上的东西。

小川从小读孔孟圣贤,哪儿见过像疯狗一样的皇帝?一时连伤痛都忘了,神色无比惊惧。

疯狗直直地盯着我,眼里流露出极端的渴慕,他是疯狗,我就是最香甜的一块肉,所以,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没的选。

想到此处,我的肩膀颓然落了下来。

从进入大狱开始,我硬撑了一日一夜光景,现在终于成了强弩之末,犟不下去了。

先是孟叙,再是小川,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被他拿来要挟我,下一个就是婶子,我知道御史台大狱有上百种酷烈刑罚,让人痛却不害命,他会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用在婶子身上,直到我低头为止。

反正结局已定,那我硬撑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回过头,最后看了小川一眼。

然后,慢慢地把脸贴在李斯焱的胸口,伸手,像一丛菟丝花一样,环绕住他的腰肢,顿了一顿,轻轻在腰窝处揉了一揉。

李斯焱的肌肉蓦地一僵,几不可察地颤抖了起来。

我道:“李斯焱,你把我带回紫宸殿去吧,我归你了。”

还没等李斯焱反应过来,小川先崩溃了,半大的小少年红着眼圈叫嚷着,我没仔细听,不过是些让我别为他牺牲的,他不会愿意之类的话。

“小川,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婶子。”

我流着泪笑起来。

小川愣住了,停住了挣扎,呆呆地望着我。

我依偎在李斯焱怀里,温柔地摸小川的头发。

就像是好多年前,我奶奶在婶子的产房外面,轻轻摸我的头一样。

记忆中的小奶娃长大了,我也长大了,但回顾往事,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幕,不是小川小时候白嫩的模样,而是婶子好不容易挺过了鬼门关,抱着儿子时那丝虚弱而满足的笑。

那时候她好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在丈夫去世的第二夜,她穿着素白如雪的孝衣,一边点灯一边问我,在你们心里,家人是不是根本没有史官的大义要紧?

是,但也不是。

“你作为沈家的子弟,有这份骨气,长辈们泉下有知,定觉得欣慰。”我道:“……可你娘她不姓沈,也不是硬骨头的史官,她只是个等着自己孩子回家,希望孩子有好前程的阿娘而已,小川,我舍不得让她难过了,人活着不单是活一个气节,也为了情感和责任,她需要你的,你回去吧,代我照顾她。”

“那你怎么办!”小川大声道,语音中也带了哭腔:“阿姐,你要一辈子被圈禁在宫里面吗?过这样卑躬屈膝的日子,你真的甘心吗?”

我沉默了一瞬,斩钉截铁道:“我甘心。”

说罢把脸转了过去:“……走吧小川,好好照顾婶子,你敢让她有一丁点不痛快,我要找你算账的。”

李斯焱一动不动,任由我依偎着,半晌才僵硬地抬起手,落在我的腰侧。

他似乎非常不适应我的亲近,怕碰一下就会碎掉一样,却又无比想去触碰,怔了片刻,他忽地想起了什么,紧张了起来,一手解下自己腰间的随身短剑扔了出去,确保我不会有机会再像上次那样伤害自己。

“沈川,出去。”他的声音如梦呓。

小川不想走,但这由不得他,皇帝发了话,顷刻进来了两个侍卫把他架了下去,他的呼喊声逐渐远去,囚室又归于寂静,只剩下李斯焱粗重的呼吸。

他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让小川代我照料婶子。”

“再前头一句。”

“我归你了,你带我回紫宸殿吧。”

他静了很久,我维持着小鸟依人的姿势,窝在他胸口处,听见他杂乱又剧烈的心跳声,心想,他约莫是真的很中意我了。

“……你说,你今后只有朕一个人,永远也不离开朕。”

半天,他才将将憋出一句话,内容幼稚得很。

我老老实实道:“我今后唯一的男人是你,除非你厌弃了我,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他尤不信,命令我道:“你对着祖宗发誓,发毒誓。”

我想都没想,随口道:“祖宗在上,沈缨若是离开了李斯焱,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抱我的手缓缓收紧,勒得我大脑都空了,低下了头,在我耳边轻声道:“可你不怕雷也不怕死,这誓言束不住你,不如拿你死去的父母发誓。”

我被气笑了,冷冷道:“你不配让我拿爹娘发誓,我话已撂这儿了,你爱信不信。”

他敏感多疑,内心有巨大的空洞,一定要将无数句甜蜜的话扔进去,才能填补这刻入骨髓的不安全感。

“好,”他垂下眼,定定地看着我道:“那便证明给朕看。”

说罢放开了我。

他想让我证明什么,我是知道的,男人么,总觉得女人的心跟着身子走,非要占去了才真正觉得踏实。

我早已病得疲惫至极,意识如坠深海,在最深的绝望中,反而生出一丝破罐子破摔的轻松感,他想要的不就是我乖乖顺顺待在他身边吗?横竖我这辈子是毁了,只剩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子,他非使尽手段要占着这个壳子,那就随他的便吧。

不要再有不合时宜的自尊心了,我昏昏沉沉地想,伸手解开头发,露出一个鬼一样的笑容。

“陛下说要让我做避火图里最放浪的姿势,”我用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道:“……不知道我们看的是不是同一本避火图。”

“我隐约记得是这样……”

我喃喃开口,踮起脚尖去亲吻他的脖颈,嘴唇与皮肤相贴的那一刹那,我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炽热得要命,恶龙喷火似的。

我像一只飞行能力不好的蜻蜓,没什么章法地点在李斯焱这面水上,好在后者看起来也没什么经验,就呆呆地站在那儿,形如一潭死水。

我没有感情地,木然地去取悦他……可李斯焱除了身体变热,心跳加速之外,没有一丁点旁的反应。

我茫然地心想,他分明喜欢我,却仍忍着不动,是不是觉得我太矜持了?他不满意我的话,会不会把小川的另几根手指也捏断?

我抬头看他一眼,把心一横,直直跪了下去。

“怎么停下了?”李斯焱有点失望,哑声道:“这便是你的诚意,只到此处了?”

我仰起头,小声道:“还有别的,试试吧,你要是满意,还请不要为难我弟弟。”

说罢,咔地一声解开了他的葛布玉带,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他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我想做什么,顿时脸色大变,哪还有半分方才情迷意乱的样子,一下把我推开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被推得摔倒在地,脑中天旋地转,正挣扎着要起身时,前襟无比熟悉地一紧,李斯焱已抓着我的衣领子把我拎了起来。

我睁开眼,发现他离我极近,鼻尖几乎和我的相撞,看表情就知道,他又生气了,浑身散发着熊熊怒焰,眼中戾气丛生。

他逼近我,愤怒,嫉妒,慌乱……种种情绪混杂在脸上,让他俊美邪气的面容更加狰狞。

“谁教你这些的?又是孟叙?沈缨你不是自诩清清白白一身傲骨吗?从哪儿学来的这种手段!教坊的女人都没这么浪荡!”他好像口鼻都被呛了浓烟一样暴躁。

我笑道:“你不喜欢啊,可你不是自己说要让我把你伺候尽兴吗?就为了这档子事,你把我的傲骨敲了个稀碎,如今正是该享受成果的时候,怎么反而退缩了呢?”

“回答朕,你究竟从何处学的这种手段!”他厉声喝道。

我淡淡道:“小时候调皮,无意翻出过阿娘压箱底的宝贝,那可是孤本,前朝传下来的,自然比现今你瞧见的那些俗物火辣刺激得多。”

李斯焱算是捡着便宜了,我虽然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可对于猪具体是以什么姿势奔跑这一问题,知道的不比教坊司的姑娘少。

听了我的回答,李斯焱怒火稍息,手里的力道也松了,我垂下眼,了无生气地问道:“……还要继续吗?”

他沉默了很久,忽地把我整个人扔到榻上,我认命地闭上了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架势。

——可预想中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李斯焱抓起那面棉被,粗暴地将我裹成一只肥嘟嘟的蛹。

我瞥了一眼他重新被系好的腰带,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毛病又犯了,我问:“你不难受吗。”

具体哪儿难受,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脸色扭曲了一下,似想动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瓮声瓮气道:“难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病歪歪的像个鬼一样,哪个男人能下得去手!”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觉得我太晦气了,倒他胃口。

行吧,也正常。

即使这儿没有铜镜,我也大概能想象出我如今是个什么尊容,怕是能把最猴急的嫖客都给吓萎了。

他三两下把我裹成了一条,又将我打横抱起来,抱在胸前。

“这是带我去哪儿。”

“回宫,回紫宸殿。”他简短地回答。

我冷冷地提醒他:“慢着,你先让范太医去治我弟弟的手。”

李斯焱烦躁道:“朕没下重手,养个两日就好了。”

见我又目露恨意,他顿了顿道:“范太医不擅正骨,朕让江太医给他瞧。”

他抱着我大步往外走,我盯着石壁上的一闪而过的火把光亮,开口道:“把孟叙的罪名撤回来,让他回家。”

李斯焱止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一点旧情难忘的眷恋来。

我坦然道:“我已经发过誓了,和他再也没有半点瓜葛,你放了他,我们从此陌路两清,你要是不放他,我反而一辈子都要对他心有愧意,你不希望这样吧。”

他眯了眯眼,轻声道:“朕看你把一身驴脾气放下了之后,脑子也好用了不少。”

若从前听到这样的奚落,我定要不高兴的,但眼下我心里一片死寂,只余无穷无尽的疲惫,像是一只倔鸟一次次撞到山崖摔下来后,落在靛蓝的涧子里,翅膀沾了污水,拍不动了。

“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命数不好,碰上了我。”我道:“……也碰上了你。”

“碰上你不好吗?”李斯焱嗤笑道:“孟叙此人,看似养尊处优,温驯圆融,其实也是个桀骜之人,碰上了你是他的幸事。”

我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确实聪明,所以自小被寄予厚望,在密不透风的注视期盼下,他不想逃跑吗?他想,但他不敢,所以他才喜欢你,你就是他寄托这些心思的欢快的鸟,他只有看着你爱着你,才觉得有能喘息的空档。”

李斯焱用一种无情的声调道:“你以为自己对他来说多重要呢,他只是缺这么一只代他欢叫的鸟罢了,即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是吗?

我的目光疲惫地落在远方。

李斯焱是对的,孟叙爱我有他的理由。

但爱是什么呢?不就是填补心里空缺的东西?没有了就会像失去半截心脏那样痛苦,所以到死都要紧紧握住,到死都心甘情愿。

我们都是饱读诗书,最见多识广的文人,但仍心甘情愿走入爱情的茧里,盖因我们知道,这里有我们缺失的东西。

我道:“孟叙缺代他喘息的人,那你呢?你缺少什么呢?”

李斯焱愣了愣,他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盯着他,非要他给一个答案:“你缺什么?你为何会看上我?”

他良久才潦草道:“……比起听家养的黄鹂鸣叫,朕还是喜欢养被剪掉翅膀的凶悍野鸟。”

我静了一瞬:“李斯焱,你真的有大病。”

他只是把锦被拉了拉,覆住我的头脸,开口道:“朕确实有病。”

他自顾自继续道:“……朕会放了孟叙的,不仅放他,还要给他升迁当做补偿,来日他身居高位,财色名利唾手可得,便是偶尔想起了你,也未必能记起你的模样。”

我没有一丁点情绪起伏——我宁可孟叙把我整个人忘了,也不想让他记得那么惨痛的回忆。

孟哥哥人品贵重可信,但到如今,我们间的信任还有什么要紧,他忘了我,还是不忘了我,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