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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拥抱自由与贫穷(2 / 2)

作品:《硬刚狗皇帝的那些年

我悻悻道:“我的主人乃荆国公温家的长女……”

“那她是跟谁学的!”

“漱石居士!”我狠狠把这四个字扔在了他脸上。

对方神态震惊,缓缓后退两步坐下,不住拍着大腿:“原来是漱石居士,难怪,难怪。”

漱石居士乃一退休翰林,本职工作做得平平无奇,唯独一手丹青能耐堪称惊才绝艳,温白璧身份贵重,和清河公主一起跟着漱石居士学过很多年绘画,不过后来清河中途辍学,漱石就单教温白璧一个了。

然而他只是温白璧的老师,我的画艺师从我亲爹,和这老头子没有半分交集。

这个掌柜是懂画的,我见他神色怔忡,怕他认了出来,于是又补了一句:“当然了,我家主人还有别的书画师傅,不止他一个。”

青年男子猛地抬起头:“你是永年县人?”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从丹青之道生生跳去了我是哪里人这个问题,但既然问了,我便道:“正是,不过我年幼时被拐……”

他立刻道:“我把我的屋子给你住吧。”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等……等等。

我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恳切道:“请住进我家!”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他希冀地眨着眼,咽了口唾沫。

我则呵地冷笑了一声。

住进你家?

好笑,上一个邀请我同居的男人还是狗皇帝,给我留下了一座泰山那么大的心理阴影,我沈缨怎么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我把笔往架子上一搁,转身就走:“打扰了,告辞!”

心里恶狠狠地想,什么黑店,这顿蒸饼老娘不要了!书画铺子不收我,我去当管账丫头去,天大地大,我有手有脚有脑子,还能真饿死自己吗?

“哎,王娘子!”那青年人在背后慌张地叫我。

我越走越快。

“王娘子请务必留下!娘子无处落脚,小生愿意让出自己屋子,只求能得指点丹青,王娘子!王娘子!”

我疑惑地回头一看,见他居然趿着布鞋追了上来,顿时吓得汗毛都立了起来,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跑,嘴里大声道:“你你你别过来啊!我的旧主子是皇后娘娘!你敢动我,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两人你追我逃,一前一后在北方宽阔的巷子里疾跑。

我越跑心越慌,四周一片荒凉,连个人影子都没有,被追上了就完了。

终于,在拐了个弯后,我隐隐看到一个人在前方站着,心中大喜,冲过去高喊救命。

那人徐徐回过身来,露出了面容。

我紧急刹车,差点气晕过去,这他妈不是书肆那个懒洋洋的伙计吗?

他对我行礼:“王娘子。”

“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我大口喘气,捏紧了拳头。

伙计叹道:“王娘子别跑了,我家郎君是诚心想随娘子学画,他说让你住他家,意思是他自己搬到书铺里来睡地铺,把正经的厢房留给你。”

“就为了学画,他撵兔子一样撵了我五条街?”

“……我家郎君体力不济……”

“王娘子!”

说话间,那青年满头大汗地追了上来。

刚想伸手拉我,我眉眼一厉:“离我远点!”

青年人可怜巴巴地缩回了手。

他垂头站了片刻,突然噔噔噔退后三步,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

然后当街给我跪下了。

他的声音从低处传来:“恳请王娘子传授一二,小生愿以王娘子为师!”

说罢,只听咚地一声,此人给我磕了个响亮的头。

*

飘着柳絮的巷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洺州。

我和伙计:……

我没想到,出宫后还会有人对我行此大礼。

更想不到,竟有一个站起来比我还高一头的大男人想拜我为师。

事态发展太离谱,我开始慌了,神经病谁不怕?他们杀人都不犯法!这个人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妙龄少女行拜师大礼,脑子没点毛病谁信?

“你……你带他去癔症院瞧瞧吧,这事拖不得。”我指着五体投地的男人,转向在旁看戏的伙计:“你看他,疯也就罢了,还当街给人磕头,这是武疯子的前兆啊!”

伙计不动如山:“王娘子,他不疯,只是个画痴罢了,平时正常得很,一遇到丹青之事,就容易失了自持之力。”

“画痴?你店里那些还真是他画的?”

我更加震惊,民间果真藏龙卧虎啊,这个品种的疯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伙计道:“正是,那铺子是郎君的祖产,所以不挣钱也无妨,只开着图个高兴罢了。”

那青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高声道:“若王娘子不嫌弃,铺子后的院子也可给王娘子。”

我吓了一跳:“谁要你的院子,赶紧给我起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折寿呢!”

对方这才直起了身子,感动道:“王娘子高义,张某恭敬不如从命。”

伙计估计也觉得丢人,一手把他主子提溜了起来,转头对我道:“王娘子初来乍到,钱财又被洗劫一空,想必只能宿在流民所里,可那地方不是能待人的地方,不如就住到此处好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愿意,告辞。”

“娘子放心吧,我家郎君是老实人,”

那伙计耷拉着眼皮子,懒散的神态居然有几分像庆福:“张家在后巷还有两处宅院空置已久,铜门大锁,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如果娘子能教我家郎君作画,宅子就免费租赁给娘子了,您看意下如何?”

“你的意思是,我教他画画,你给我提供住处?”

“还有一应餐食。”伙计补充。

我沉默下来,想起找书肆时路过的那条后巷,沿路的房子朝向和质量都极好,如果能免费地住下,那当真是一桩极好的买卖。

瞧这书生也不像是坏人,文文弱弱地,看起来连杀鸡的力气都没有,我不过是教他点画罢了,就能白住那么好的宅子……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可耻地心动了。

不过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为先,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偏向,我还是冷淡地问道:“想学可以,但先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对方喜上眉梢:“王娘子请问。”

“你是什么来路?姓甚名谁,家中什么状况?”我谨慎地问道:“连祖产都要给我,就为了学画吗?”

他认真道:“宅子送了人还能买新的,可洺州偏僻,漱石先生的徒弟却可遇不可求。”

我纠正道:“是徒孙。”

那伙计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郎君,王娘子问你的姓名。”

“哦哦,”青年对我恭恭敬敬地行礼:“小生姓张,单名至,字正己,秀才功名,永年县人,父母均已不在世,只有几个叔伯在永年县居住,这条街都是我的祖产,王娘子尽可随便挑选一间空的住下。”

我一听他还考过秀才,顿时疑虑少了很多,有功名的人大多爱惜羽毛,不会胡来。

当然,他若真敢对我有贼心,老娘也不是吃素的。

我连皇帝都敢揍,我还怕他吗?

“好吧,先说定了,你要立个字据,摁上手印告知衙门。”为了免费的宅子,我一咬牙答应了:“今后师徒相称,以礼相待,不得逾矩。”

“好说好说。”叫张至的青年憨憨地笑了出来:“我带师傅去看宅子。”

*

回到了他的铺子中,我找了个席子,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道:“你刚磕过头了,不用再磕,给画派的祖师爷磕个头,你就算我徒弟了。”

张至欣然照做,兴奋得像个大马猴儿,巴巴儿地跟在我身后。

他的伙计看似早已习以为常了,没精打采地招呼来人去修缮给我居住的宅子,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道:“我叫探微,郎君还有另一个小厮,今天告假了,名字叫恺之。”

恺之,探微,都是魏晋时著名的画师名字。

我噗嗤一声乐了:“你们是不是还有同僚叫僧繇啊?”

探微面无表情道:“从前是有,后来这人嫌跟在郎君身边没前途,自己赎了身,去知县府上当值了。”

“哦哦,跳槽了。”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探微看起来没什么谈兴,自顾自地又坐回了他看店的座位上,从身后摸出一件半旧的青衫,娴熟地缝补了起来。

我瞄了一眼:“是张至的吗?”

探微道:“正是,刚刚郎君追王娘子你的时候,不慎剐蹭到了。”

我又瞄了一眼,这条青衫用料普通,裁剪也一般,最离谱的是针脚,那走线跳脱得像一只疯癫的蚯蚓一样,上官兰来缝都不至于缝成这样。

总之半点都不像是一个地主公该有的衣裳。

我搬了个马扎来继续八卦:“我当真好奇,你家郎君那么有钱,整条街都是他的,那他怎么还穿着打破补丁的衣裳?起码要置一身绫罗衣吧。”

探微叹口气:“王娘子不知,这些宅子铺子都是祖产,也不能典卖,只能靠出租糊口,洺州人少,五处宅子只借出去了两套,租子到手,尽数被他拿去买了好墨好纸,全然不够花用。”

这种散尽千金追逐爱好的主儿,我还是头一回见,不由啧啧称奇。

既然谈到了钱财,我就不得不问一个我思量已久的问题:“探微小哥……你知道怎样来钱能快点吗?借住终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想自己买个小宅子当作家产,无奈手头忒紧,没有金银……”

探微点头,沉吟道:“我知道的不多,但郎君平时会做一些抄书拓画的活计补贴家用,娘子不妨试试。”

“倒是可以,只怕赚得有些少……”

探微敷衍道:“抄得多,自然能多赚。”

我们正在铺子门口说着话,巷口走来了一个穿绸缎长衣的男人。

男人模样俊俏,眼角眉梢天然一段风流,手中持着一把花枝招展的扇子,笑呵呵道:“探微小哥,许久未见,你家掌柜的在吗?”

只见身边人影一闪,探微猛地站起身,以这半日来最敏捷的身手,砰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隔着门冷漠道:“不在!”

我在旁瞧得云里雾里。

“小哥,你们开门做生意,客人上门也不招待吗?”

探微利落地上了门闩:“旁人是客人,可他不是。”

那男人不死心地在院外盘桓半晌,实在等不到探微开门,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走前还顺手摘了朵锦带花别在胸口,骚包得很,探微哼了一声,对他的背影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看上去也是个文人。”我道:“不过气度倒是与张至截然不同。”

探微把门重新打开,边开边道:“这人叫卢琛,举人考不上,成日在外捞偏门,他常来找我们郎君,每次都来软磨硬泡地,让郎君为他们画些图画,非说报酬颇丰,不做后悔。”

一听报酬颇丰四字,我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万望告知是怎么个颇丰法?”

探微道:“一本册子能值个半贯钱吧。”

“半贯钱!”我倒吸一口凉气。

“王娘子莫要再问了,这门路你走不了,”探微道:“说出去总归有点不光彩,所以郎君再窘迫时也没想过赚这笔钱。”

有钱不赚王八蛋!我的贪财之心熊熊燃烧,斩钉截铁道:“你但说无妨,一册半贯钱,半贯钱啊!就是让我当街卖艺吞火我也乐意!”

探微不语。

我不甘心,抓着他问:“求告知,我真的缺钱,你放心吧,我出去绝不多说半个字!”

探微还是不说话。

我喋喋不休:“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画匠!……”

如此循环了许久,我终于把探微给问烦了,他无奈地放下了针线,叹了口气。

“好吧,”他道:“你凑近些,别让我家郎君听见了。”

我乖乖附耳上去。

探微小声道:“他是卖春宫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