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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六身同渡生死劫,风云交汇龙虎竞!(1 / 2)

作品:《赤心巡天

现世西北,乃苦寒之地。

生活在这里的人,也被残酷的大自然,砥砺出了坚冰寒铁般的意志。

西北五国联盟结盟互保,对抗天下强国荆国已经很多年。

几个小国合在一起,与军庭帝国正面对撞,多少年来不曾退缩一次,几是一种传奇故事。

但是在去年年底爆发的荆国西扩战争中,景牧之战、齐夏之战接连开打,景国无瑕它顾,西北五国联盟便遭受了重创。

大半个高国、小半个辽国,都被荆国一口吞下。

是雪国冬皇谢哀横空出世,挑战荆国龙武大都督钟璟,景国又大胜牧国,这才叫停了荆国这场兵锋凌厉的西扩战争。

雪国人信誓旦旦表示,冬皇谢哀是两千年前的霜仙君许秋辞转世,历史性地创造了转世重生的神话,这说法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

但对西北五国联盟来说,信不信不重要,冬皇的存在很重要。冬皇愿意出头,更重要。

西北五国联盟,现在太需要雪国的力量。现世西北,也太需要多一位衍道真君!

所谓西北五国联盟,乃是辽国、真国,高国、铁国、寒国。其中铁国最强,有一位真君老祖存在,虽然常年闭关,毕竟是一份威慑力。高国最弱,在西扩战争之前,统共只有两个神临。

当然,无论是高国太师余景求,还是当今高国国主,都是在与荆国强军的厮杀中成长起来的,比一般的小国神临强太多,更非某些一人撑一小宗的弱神临可比。

令人遗憾的是,高国太师余景求,自从独子意外身死后,就有些一蹶难振。

尤其此事缘起楚国山海境的九章玉璧《悲回风》。

他本是为儿子准备的机缘,儿子却因此而死,玉璧也随之失踪。

楚国恶面统帅伍希亲自来高国讨要玉璧无果,怒不可遏,当着高国君臣的面,狠狠扇了余景求一巴掌,叫他颜面扫地。

苦心积虑,反为所累,所求皆失,又伤颜面又伤心。

在后来爆发的荆国西扩战争中,余景求亲身上阵,几番奋武,几番求死。但最后并没有死成,高国却成了这场战争里损失最惨重的国家……

实力差距太大,全程被荆国射声大都督曹玉衔戏弄来戏弄去。

曾经在高国声望无二的太师余景求,一时之间,颇受民怨。

他却不能退隐,不能弃国而去,不能以身相殉,只能强撑着一切。因为现在的高国,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一旦再失去他这根梁柱,便可以马上宣告灭国了……

荆国是军庭帝国,所谓军庭,类似于一种军事首领的联席议会。六护七卫十三军中,除开皇室亲掌的那几支强军,其余都拥有极大的自主权。

当然,唐姓皇室的威严,在荆国仍然是至高无上的。

高国的大部分领土,如今都被荆国骁骑军和射声军瓜分。

前者份属于骁骑大都督夏侯烈,后者份属于射声大都督曹玉衔。

虽然这两位都不会在这里坐镇,但只要军旗一插,高国人便莫敢靠近。便只是麾下勇将,也足以横扫现在的高国。

人们很难想象,余景求是以怎样的意志力、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撑挽着这个国家最后的一点尊严。

千万年后也许会有人重新评价他,也许没人记得他,也许连高国都不复存在。

但是他的选择,就在这里。

他的一生,于此刻印。

在高国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的宫苑中,陈设简约,弓刀挂墙。年不满九岁的高国太子李邦佑,正跪坐在书案前,一板一眼地读书。

读的是《史刀凿海》之《景略》卷三。

正摇头晃脑间,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放下手里的书卷,恭敬的执弟子礼:“太师,学生有惑。”

盘坐在上首的余景求,将心思从国事中拉扯回来,勉强驱散了疲惫,温和地问道:“太子但问无妨。”

李邦佑童声甚稚,清脆天真:“学生读史,屡见旧载。古今对照之余,心甚惶惶,不知何安也。”

余景求看了他一眼,道:“细讲。”

李邦佑于是坐直了些,问道:“为将失阵,何如?”

余景求不假思索:“刑之。”

李邦佑又问:“为将失土,何如?”

余景求道:“斩之。”

李邦佑再问:“为政失民,何如?”

余景求沉声道:“黜之。”

李邦佑接着问:“为政失国,何如?”

余景求沉默了片刻,道:“夷之。”

“那学生就不太懂了。”个子小小的李邦佑,抬高了脑袋,这一时,脊直气重,头上玉冠似是舀住了天光:“有人为将失土,为政失国,外交失仪,外战失兵,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坐在孤的面前,教孤读书做人为政治民呢?”

余景求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但立即又悲哀的衰落下来。

骂他的人多了去了,他早就习惯。

从德高望重到千夫所指,不过一场战争。他是承认自己的失败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由他亲自开蒙的、今年还不到九岁的太子,竟也会这样骂他。

老百姓可以骂他,将士可以骂他,同僚可以骂他……但高国李氏,明明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明明知道他都做了什么,明明知道他主动承担了什么,有什么资格骂他余景求?

但不到九岁的太子,又能知道些什么?

李邦佑的言论体现的,或许是高国国主的态度!

“你……放肆!”

他的心是冷的,他的脊背微弓着,严厉而衰弱地盯着李邦佑:“老夫为高国做了什么,天地可鉴,岂容你这黄口孺子欺辱!谁教的你这些话,为何不当面讲与老夫!?”

“没谁教孤,读书自明!”李邦佑拍案而起,伸手扶了一下玉冠,然后戟指余景求道:“余景求!伱为一己私欲,为了你那个废物儿子,妄求九章玉璧,以至于得罪霸国!一生沽名钓誉,战场上明言求死,实则苟且媾和,以高国之国土,结曹玉衔之欢心,下欺于民,上欺于天!什么天地可鉴,安敢与孤大言!”

余景求的脸,在这一刻涨红到了极限,他站了起来,以神临境的修为,手竟然在抖:“我求九章玉璧,是我自作自受,后果我也自承了。我的儿子死了,我对楚国人下跪!我有什么对不起你李家?”

“陛下,陛下!”

他怒喊着高国国主:“堂堂天子,不敢见老臣吗?天子是金言玉宪,有什么话,自与我说,不必使童子之口,脏了国储之心!山河之缺犹可弥,粪土之心能洁乎?!”

他在这里情真意切。

可国主李纪是亲自出使铁国,去向五国盟主讨要援助去了。怎么可能听得到他的嘶声?

可怜这余景求,还以为背后都是高国国主李纪的安排。还以为他忠心辅佐了半辈子的高国国主,对他早生愤恨。所以他才如此痛苦。

七魄替命,本躯一而副身七,这是神通开花后的极限。

每一个身份,都以一魄为主替。从这一魄开始,逐渐替代三魂七魄,乃至于身心,最后合于命途。

在齐国雷占乾身上,张临川已经耗去了一个身份。

而最后一个身份,他暂时空缺着,并没有急于使用,只想等待一个最好的收获。如果没有那种绝好的机会,他会留给自己的原身。

其余五个身份都已经布局各地,各自发展了不短的时间。

如今一个主身五个副身,六身同渡生死劫,风云交汇龙虎竞!不同的修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命运,生死危机自也不同。

如乔国之杨崇祖,已经修到了神临境界,又是当朝副相之子。按部就班下去,要侵吞乔国,对他来说已不算难事。真正的难度,在于之后如何找准时机,以乔国献秦或献楚,如何成功跻身霸国高层。

当然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以杨崇祖的身份实力,只有在乔国皇城之内,挑战百花娘子闵幼宁、挑衅整个乔国的秩序,才可以说真个遭遇生死危机。

而高国太子李邦佑,囿于年纪,这具身体并没有太强大的力量。但因为太子的身份、也因为年纪尚小,怎么找死都很难遇到生死危机,做什么坏事都会被认为还有改正机会……

若是直接往死里挑衅国主李纪,或是挑衅荆国射声军的将领,找死很容易变成真死。而以他的个体实力,是完全没有自保之力的。

太师余景求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很危险,却又存在一线生机——只要他把握好这其中的人心变化,政治影响。

在荆国西扩战争爆发的时候,在兵荒马乱期间,他替入李邦佑之身,以受到惊吓为借口,卧床许久,度过了替命早期的不协调。

沿着高国太子、高国国主、西北五国联盟盟主这样的发展路线,这个身份未来亦是坦途。

现在却是不得不提前爆发,同本躯一起度过生死劫。

他自替入李邦佑的身份,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余景求,最了解的也是余景求。

余景求的痛苦、愧疚、挣扎,他全都看在眼里。

所以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扎在余景求的心口!

此刻也只以一个九岁太子愣头青的形象,高声喝道:“你怎么还有脸高呼天子,谤诽君父!毁国背德之人,一至于此。余景求!我若是你,当一头撞死,以全名节!”

余景求嗔目而视,脸上情绪复杂,又愤怒又悲哀,又痛苦又失望。

李邦佑则是吓了一跳,一脸畏惧地后退。

就在这个时候,砰砰砰砰,齐整整的跑步声响起。

一队一队的甲士,亮出军刀,直接冲进宫苑里来,只把这一处太子读书之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高国太子李邦佑一边往后退,一边戟指向前:“太师余景求意图谋反,欲害国储,我高国赤胆儿郎,与孤杀了他!”

早在今日读书之前,他就以太子的身份,偷用了玺,假国主之令,暗调军队在附近,时辰一到,便自来围。

仅凭这些甲士的实力,当然杀不了神临境的余景求,但余景求真的会反抗吗?

若敢在宫苑里大开杀戒,余景求不是叛变也是叛变了,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对几乎未形成什么个体战力的李邦佑来说,他在这个过程里处境非常危险,因为他的生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余景求的选择。

但值得一赌!

掉脑袋的事情有很多,政变当然是其中最危险的选择之一。翻遍史书,夺皇位、斗权臣,莫不是腥风血雨,人头滚滚。

李邦佑并不确定余景求是否足够克制、足够愚忠,虽然分析已经足够,也验证过许多次,但生死关头才见本心。他更不确定,已经在回国路上的李纪,会不会放过他。李纪非常尊重余景求,现在的高国非常需要余景求。

但这是他苦思良久,以李邦佑这个身份,唯一能渡的劫!

此身之劫,先余景求,后李纪,他的生死始终操于人手,只能凭借李邦佑的身份在其间转圜。对于他这种习惯掌控全局的人来说,这是他最不适应的一劫。

但世上岂有万全法?

他这种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人,早已经习惯了冒险。

李邦佑强自镇定地后退,年幼的脸上,恐惧难掩。小小的身体在高大的甲士潮中,几乎不被看见。

但是当他在宫苑之外回首望去,冷漠的眼睛里,映照的是斑驳宫墙,人潮涌动。而这个国家的太师大人,神临境的第一高手……

并没有冲出来。

……

……

于良夫收回了远眺的视线。

“白鹿书院”四个字,在阳光下辉芒流动,也随着少年视线的挪转,被遗弃在身后。

“喂!乡下来的!”有个骄态毕现的声音这样喊道:“去将靶场收一收!”

随之便是一阵附和的笑声。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在于良夫身前走过。

白鹿书院乃是青崖书院的下属书院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附属书院。

每年都有好几个优秀学子,成功走进青崖书院进修。

此刻被人群簇拥着的黎玉武,就是这一届最有希望的一个,甚至很有可能直接成为青崖真传。

而于良夫,只是白鹿书院里最笨的学生。

作诗不行,写赋不行,字不成、剑术不成,什么都不成。

人家读书是过目不忘,他是记着后头忘前头,记着前头忘后头。同样一篇文章,黎玉武读过一遍就能背诵,他背上五六天都还磕磕绊绊。

因为什么得罪了黎玉武已是不记得,总归是没有眼力见。所以经常挨欺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开始还奋起反抗,每次都被打得更惨。

有一回叫欺负得狠了,被打了个半死还踹进河里,险些人就没了。被捞起来后,大病一场,此后愈发沉默寡言。

被欺负也不再反抗,任打任骂。

久而久之其实也没什么意思,黎玉武现在已经不太欺负他,只偶尔使唤使唤。

就好像今天,师兄弟们练完箭,让他过去收拾收拾便罢了。

多正常的事情?

但让人意外的是,坐在石阶上的于良夫,并没有动,甚至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嗯?”黎玉武扭过头去:“你还不动?”

“是不是聋了啊?”他的跟班们喊道。

更有一个急于表现的师兄,撸着袖子就往这边走:“姓于的,黎师兄跟你说话,你他娘的听不到?”

“我本来想好好地陪你们玩耍……”于良夫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们,那张木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微笑:“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心情不好的黎玉武直接转过身来,挽弓搭箭一气呵成,瞄准了于良夫:“给老子快点去!慢一步,就给你钉个窟窿,你信也不信?”

射地鼠是很有意思的游戏,一箭一箭射在后头,逼着对方像兔子一样乱窜,也不失为一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