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意本非弱智女流,说是钢筋铁骨也不为过,她在血雨中走过几十年,满身杀戮,杀了不知多少人。她被林然呵斥宫人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望她,眸色沉沉,也并无病弱之气,见林然近前,恍然一笑:“你十五岁那年回洛阳,我当你是洛卿转世,确实动了龌龊的心思。”

林然脚步一顿,知陛下口中的‘龌龊’是何意,只是动了而已,并未付诸行动。她在榻前站定时,陛下自己撑着坐起来,脸色添了几分苍白,并无大病之兆。

她先道:“陛下单纯为了旧物而牵动心结?”

洛郡主旧物太多,多到数不清,林然不信是为一旧物就使她气血攻心。

皇帝摇了摇头,抬首就见林然担忧的神色,面部轮廓像极了那人。她渐渐地回过神来,语气染了几分云端的缥缈:“我见到时间的最后写下的手书。”

“长乐让人送给您的?”林然皱眉,细细一想,又道:“她如何得来的?听说洛郡主的住所烧得干净,怎会有只言片语留下来。”

“她的字、我认识。”皇帝抿唇讽刺一笑,更显得几分无力。

林然不知如何安慰,余光扫过一眼,周遭并无手书,欲退出去让人去找,皇帝又唤住她:“林然,你可记得林肆对你说的话?”

“什么话?”林然茫然,她忘得干净了。

“他说她有言留下,明皇不死、苏氏不灭,江山不姓陈,永不可认我,手书上也提到了。”皇帝看着她,体内掀起一番彻骨的痛楚,摧枯拉朽般将她击垮。

长乐与秦宛极为相似,诛心之举,让人厌恶。林然这般想着,便在榻前跪坐下来,扬首望着她:“阿凉说洛郡主是个豪爽之人,喜欢您,花了五年时间,铁杵磨成针,让您心动。她奔袭千里救您,是无后顾之忧,而您不同,您一走,大周的门户就破了,她会体量您。”

“豪爽?”皇帝喃喃出口,再见林然的容颜,她深吸一口气,无力再开口。

林然明媚一笑,故作轻松:“她喜欢您吗?”

这句话,好像任何一人都能回答,陈只意不知她何意,踌躇半晌,才点头。

“她若喜欢您,就会想着让您好好活下去,带着她的想法与意志。他日黄泉若能相见,您也能无愧于心,有脸面求她原谅。”林然从未见过如此一蹶不振的皇帝,她好像失去斗志般,也失去求生的想法。

皇帝沉闷不言,透着深深的绝望,林然三言两语并非神药,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急躁在心,抓住膝盖处的衣襟,又道:“林肆说她并非恨您,只是恨自己的无用,长乐殿下此举,不过是让您伤心罢了,您若自己乱了,突厥如何退,大周的国门若再丢了。见到她,您如何说?”

“大抵是我无用。”皇帝轻轻一笑,累得眼角滑过泪水,林然动容,上前握着她的手:“陛下,何必妄自菲薄……”

“林然,我累了,你去外间走走。”皇帝拂开她的手,不愿再同她说话,尤其是那张与洛卿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