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结婚这件事，是这样的。

那时冬冬刚接回家，整个家庭因为两个孩子，好像每天都忙忙碌碌的。那个新年，家里也特别热闹，一直到正月十五，吃了元宵，年就算真的过完了。

那晚孩子老人保姆们都离开后，陈简西煮了两碗汤圆，一人一碗，吃完后，两人都略微有点冒汗。

放下筷子，他看着她，抿了下嘴唇，少见的有点局促。

“那个，我有点怕，你会觉得，是因为已经有了孩子，或者，你会不会因为以前的事，不想……”

“我愿意。”她说。

陈简西一下子愣在当场。

连夏哈哈笑，隔着桌子瞅着他：“给我整不会了吧？陈简西，戒指呢？我还以为你会放在汤圆里呢，每一口都吃得特别小心，就怕硌着牙。”

陈简西看着她，慢慢地笑了，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手撑着额头，低下头憋着笑，一脸无奈。

没有烛光，没有鲜花，没有美酒，有的只是桌子上的两只还剩下一点汤水的空碗，及碗边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两双筷子。

陈简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的盒子，还没等到他单膝跪下，连夏已经越过桌面，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从他手中“抢”过盒子。

里面是一对戒指。

陈简西：“……这算是求婚成功了吗？”

连夏已经打开盒子，将小一点的那枚戴入指间。

“嗯，成功了，不过不是求来的。”她晃了晃手，指间闪着银白色的光，“既然要结婚，就是互相喜欢，那就不用求。陈简西，明天去领证吧。”

“好。”

连夏开开心心绕过桌子，走到陈简西身边，低下头，将另一枚戒指套入他的指间。

“行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陈简西笑了笑，站起来，在她以为要拥抱接吻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抱进了浴室。

之前的两次，已经是前年的事了。

季时遇死后，连夏受了很重的伤，养到现在，陈简西都没敢碰过她。所以这一次，是陈简西人生中的第三次，因为相隔太久，两人都有一种第一次的错觉。

不过最后相拥着躺到床上时，连夏向他透露出自己以前的那一点点的“小心机”。

陈简西一脸惊愕地听完，然后就是忍不住笑。

他的初体验的确非常好，洗手间那次也是至今难忘，只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她的“算计”。

不过，这种“算计”再多一点也无妨。

连夏看他笑，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担忧。

“恐怕要高开低走了啊。以后你恐怕就会觉得跟我那个没意思了。”

陈简西顾忌她的身体，没敢再来一次，要不然马上就可以让她明白什么叫“常做常新”。

然后连夏感叹，好像他们还没来得及真正恋爱过，就有了孩子在身边，一下子成了父母的角色。

陈简西握了握她的手：“恋爱是一辈子的事，不急，等他们大了，我们就可以专心谈恋爱。”

*

第二天两人去领了证，红本子上，他们头微微靠向对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表面矜持内里荡漾的微笑。

以前那本，刚领回就被季时遇随手往车上一扔，他说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意义。连夏默默地跟他并排坐在车的后座，眼睛看着前面的车水马龙，有种事不关己的超脱感。

后来整理遗物时，才在地下室的一个箱子里找到这两本结婚证。

箱子擦拭得很干净，有经常打开的痕迹，密码是她的生日，里面除了结婚证，还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不值钱，不过是她以前一时情热时送他的那些小物件。

他的画像；粘在冰箱上提醒他吃药的便利贴；一盒已经过期的润喉糖，绿色铁质盒子，盒面上是她用马克笔画的一个抽烟的小人，烟头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那是有次他喉咙不舒服，她就趁机让他戒烟。

最让连夏感到惊讶的，是那对被重新粘好的泥娃娃。

她亲手打碎后，丢进垃圾桶里，不知道季时遇怎么知道了，又捡了回去，让人粘好，放进这个箱子里。

大概是有些碎片实在找不到，两个娃娃身上脸上都有小小的缺失，不如之前那么完美。倒是两个人的名字，意外的完好无损。

连夏把那些东西放回箱子里，重新锁好，放到以前他们的卧室里。

临走前，她又把箱子的密码取消了。

万一哪天进了小偷，看到里面不过是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或许可以“高抬贵手”一次。

*

当晚，老人和保姆都十分有默契地早早将孩子抱走，给他们留出亲密的空间，不过昨晚才亲热过，陈简西害怕累到她，今晚只能盖着被子纯聊天。

连夏感觉，在陈简西眼中，她就是那种玻璃娃娃，碰一下都会碎，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她想说，她真没这么脆弱，就她那些经历，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好不好？

不过不亲热，纯抱在一起聊天，也是另一种亲昵。

只是要整夜抱在一起睡觉……说句实话，不太现实。

睡到半夜，连夏从梦中醒来时，他们已经是并肩平躺的姿势。陈简西很安静地睡在她身边，呼吸均匀平缓。

她慢慢地摸着他的手，握住，将自己的手指一点点扣进他的指间。

夜很静，她的心里也很宁静，有种形容不出的平和满足。

上一次领完证那一晚，连夏一个人在床沿边坐了一夜。现在她当然已经知道真相，只是当时的连夏无从知晓，枯坐了一夜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早晨她主动亲了季时遇，微笑着和他，确切的说，是和她曾经爱过的那个人道别，然后彻底放弃从他身上寻找另一个季时遇的影子。

很疲惫，也很轻松，大概是舍弃了一些东西，整个人都变轻了。

她的人生经历过很多阶段，与很多人相比，算得上是经历丰富，走到今天，能有现在的平静，她已知足。

莫名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陈简西要是知道她竟然这样想，肯定要气得吐血。他不到二十九，她不足二十四，都是标准的年轻人，怎么能跟老夫老妻挂上钩？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连夏其实很喜欢这种安宁平静的，细水长流的生活。

十九岁时，她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各种规划，各种安排，几句话就已经是百年，现在倒回头去看，热血却幼稚，难为季时遇听得津津有味。

紧扣在一起的手动了一下，连夏一惊，偏过头，昏暗中，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