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郑大人隐隐成为京城的文坛领袖。

直到三个月前，郑大人上书弹劾魏忠贤七十五项大罪，并且痛陈皇帝诸多昏庸之举，直言大明王朝“危矣！”

天启皇帝一怒之下，不顾众多大臣的劝阻，直接罢免了郑风的官职，准其致仕还乡。

据说，郑大人含笑离京，只给数百送行他的文人弟子，留下一句话，“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郑大人含冤被罢官之后，“正风学堂”也被查封，这栋宅子就换了主人，京城的众多文人名士，又失去一个免费的活动场所。

江承正，京城名士，文采风流，也是郑风的追随者之一，而且为了表示心迹，改名字为“承正”。

自从“正风学堂”关闭之后，江承正就减少了聚会的频率，主要还是因为没钱。

既然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文人名士，就不能再出没于粗俗的小饭馆，青楼才是彰显身份的场所。

可是贵呀！

江承正已经连续错过了多次集会，但是，今天他听说“正风学堂”的大门打开了，忍不住要去打听一下消息。

东家是“荣宝斋”的老板荣千祥，一个身材臃肿，粗俗鄙夷的商人，浑身充满了铜臭气。

不过，这个荣千祥是真的想附庸风雅，找个文人充一下门面，恰好江承正还算有名气，便收入家中，待遇也还不错。

“老爷，承正告假半天，晚上有一个文坛名士间的聚会，一再邀请在下……”

江承正拱手说道，为了表示气节，他从来不会向荣千祥折腰。

“哦！”

荣千祥还就吃这一套，文人要是没有点风骨，那还读什么书，“先生尽管去，我让府里的马车送你，晚上若是太晚，先生就明天再回便是！”

“多谢！多谢东翁！”江承正一边说着，一边拱手。

等了片刻，荣千祥发现江承正还没有离开，站在一边也不说话，拍了一下脑门，笑着说道：“哎呀！是我大意了，不知道先生要预支多少？”

“十两吧！”江承正停着胸膛，跷着下巴，平静地说道。

“好，先生稍候，我马上命人取来！”荣千祥脸上笑容如故。

……

江承正坐在马车内，盯着街上的行人，眼看快要到教坊司，居然一个熟人都没有遇到。

荣宝斋的马车宽敞奢华，不是谁都有机会坐的，如果就这样走到教坊司门口，下车上楼，那岂不是有点遗憾！

“时间还早，不用着急！”

江承正语气温和的吩咐车夫一声，继续观察街上的行人。

终于，距离教坊司还有一个街口的时候，江承正眼前一亮，掀开车帘大喊了一声：“康兄留步！”

康家明走得脚都有点麻了，终于快到教坊司，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大叫。

不容康家明客气，江承正把对方拉上马车，果然，康家明一下子就震惊了。

“荣宝斋的马车果然奢华气派，小弟也算是开了眼界，想不到这些天没见江兄，竟然做了荣宝斋的先生，真是令人羡慕！”

江承正拿起马车内的点心，随手递给康家明，面带微笑，“康兄不要客气，荣宝斋三番五次登门，我也是不好推脱，才暂时委身。”

只说了一句话，马车就来到教坊司门口，江承正下车后，对车夫说道，“你先回吧，不必等我！”

车夫眼皮一跳，荣老爷也没吩咐要等你！

薛姑姑扶着栏杆站在二楼，看见门口进来两位的装扮举止，立刻转身，喊了一句，“小红，带那两位穷酸去二楼文风阁，”

小红瞥了一下嘴，不情愿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等候江承正和康家明。

“小红姑娘，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在下新做了一首诗，待会教给你……”

“江公子，奴婢只是一个跑腿打杂的丫头，你还是留着给那些姑娘们说吧！”

小红说着，厌恶地闪身，扒开对方伸向腰间的手，接着说道：“如果舍得花钱，咱们教坊司花魁也是愿意倾听公子佳作的！”

“唉！”

江承正叹气一声，正色说道，“才子佳人，千古佳话，若是掺入铜臭，便失去韵味！”

“江公子！”

小红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回怼道，“来教坊司的穷酸，都想要花魁倒贴，那也得拿出本事才行！”

“粗俗！”

江承正微笑摇头，不再理会小红，拉着康家明走入文风阁，里面已经有十余人。

“江兄！”

“江兄好久不见！”

这些人纷纷上前，跟江承正打招呼，毕竟这是郑风大人比较中意的人。

虽然郑风已经离开京城，而且也没有了官身，但是他的名声反而更加响亮。

郑风不仅在京城赢下不畏权势的名声，他的事迹传到地方之后，又经过加工，更是生动饱满。

众人以郑风为核心，举杯饮酒，畅谈国事，指点江山。

随后陆陆续续又进来十几人，其中也有一些官吏，焦点自然就聚集在那些官吏身上。

看到这些官吏都各自点了一位姑娘陪酒，江承正捏了一下兜里的十两银子，也咬牙点了一位姑娘。

“江兄做了荣宝斋的先生，果然阔绰了！”

康家明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江承正心头一热，这个好兄弟，值得深交。

“诸位，我听说正风学堂要变成商会了！”

这位户部的小吏一开口，大家的目光，立刻从江承正身上挪开，盯向这名小吏。

“商会是什么东西？”

有人问出了大家所想，大明王朝遍布的江湖势力，就是原本的行会，但是还没有人听说过商会。

“商会就是那些商行老板集会的地方，就好像原本正风学堂，是我等文人名士聚会之所，以后就要变成那些市井商贾聚会，伤风败俗之地了！”

这名户部的小吏痛心疾首的高呼，引起集会众人共情，大家都义愤填膺，纷纷怒斥这些粗俗的商人，历数他们的种种恶行。

到了后来，甚至有人引用郑风弹劾奏章里的句子，骂起了天启皇帝。

“各位，我还听说，这大明商会是魏忠贤在背地里支持！”

这句话更是引爆全场，江承正突然眼前一亮，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他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好久了。

当初郑风离京时，脸上露出的笑容，大家都看到他的洒脱不羁，唯有江承正，看见老师笑容里那种心满意足的神情。

江承正开悟了，读书，既然做不到封侯拜相，何不做一个千古名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