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依着原先的计划,郝新明是打算学他表哥表嫂，毕业先订婚，跟着就是结婚,最晚不要拖过国庆节。再接下来，就是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了。

计划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操蛋。

毓秀倒是同意了毕业后订婚的事儿,可因为他本人工作较忙,毓秀又要接受留校任教的考核,笔试面试一通下来,哪怕一帆风顺,等忙完了也已经是八月里了。

好容易忙过一个段落了，他俩又急急的赶回毓秀老家,将苗家人接到了京市。又要安顿苗家人,又要安排订婚宴诸事,偏生毓秀帮不上什么忙,郝新明愣是把自己逼成了个陀螺,连轴转。

郝妈看着心痛不已，劝不了儿子，只能折腾老公和女儿。

比起工作忙碌的郝爸，郝妹就……比较惨了。

她跟毓秀是同一届毕业的,毓秀是留校任了老师,她则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进了机关单位，先实习积累经验，随后再看适合哪方面的工作。

其实，如果没有郝新明这一出，郝妹估计会跟她大姐一个路子。

当初,郝大姐没能考上大学，只读了个大专后，就分配到了事业单位里。不过，工作却不是首要的，她几乎才上班，家里就开始给她安排相亲了。工作还没干熟呢，对象倒是谈熟了。

本来郝妹也会跟她大姐一样，可谁让郝新明不按牌理出牌呢？

家里人为了郝新明的婚事，这两三年里就没一天安生过。

郝妈是反应最大的那个，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同意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哪怕被儿子气愤的指责说她这是封建思想，她也坚持己见。

相对而言，郝爸要宽容一些，可他也仅仅是最开始比较淡定，想着儿子正在兴头上，当爸妈的能怎么办？就这么先看着，横竖人家女孩子还在上学，等大学毕业起码也得有两年光景。

两年啊！

啥事儿都有可能发生的，哪怕现在瞧着是热火朝天的，可谁知道过阵子会怎样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郝爸最开始没什么反应，就这么一派淡定的观望着。

结果，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

郝爸郝妈望眼欲穿的等着儿子跟他对象分手，等来的却是俩人要订婚的消息。

这就很尴尬了。

到了这一步，事情其实已经成为定局了。

说白了，郝爸郝妈并不是那种格外严厉的独.裁式家长。看郝新明的性子就知道了，他从小的家庭环境还是很开放的，父母长辈都很尊重的他的意见。

只这般，面对儿子提出要订婚的要求，郝爸郝妈……

面面相觑后，夫妻俩愣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郝新明工作才两年，他工资不低，可办一场盛大的酒席所要花费的钱远不是他一个才工作两年的人能够承担得起的。郝新明盘算着，实在不行就订婚稍微简单点儿，到时候结婚搞得热闹一些就行了，相信毓秀会理解的。

毓秀肯定能理解啊，她又没参加过京市里的订婚宴。

在乡下老家，订婚酒本来就很简单，两边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一顿就成，通常也就办个两三桌。要准备的也就是一些米面蔬菜鸡蛋禽肉，再就是多买一些花生瓜子糖块，当然还有大好几斤的散装白酒。

基本上，花费不会超过一百块的。

遇到惯会精打细算的人家，米面蔬菜鸡蛋禽肉都会提前就准备好，到时候只要请几个本家的嫂子婶子过来帮厨就成了。有时候连花生瓜子都是自家炒的，真正要花钱买的也就只有酒了。

可郝新明肯定不能同意这种“简办”法。

“订婚的事儿你别管了，你照顾好奶奶他们就成了，这些事儿我来搞定。”

毓秀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下来了。

南北风俗差异问题，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有这个工夫想这些琐碎的事情，她还不如多看两页书呢。

不过，她也没能看成书，因为她要照顾奶奶他们。

当初说是毕业后要接奶奶来京市过好日子，可眼下不是搬家的问题，首先要面对是毓秀的订婚和结婚。

毓秀跟奶奶关系好是一回事儿，可也没有当闺女的结婚，当爹的不来的。

因此，真正来到京市的人挺多的。

李桂芳和苗解放，还有甄美和苗飞跃，以及盼娣。

这么多人肯定不能都住到郝家去，毓秀虽说已经入职了，在她表嫂的帮助下，也申请到了一个单身宿舍。可单身宿舍啊，其实就是毓秀以前住过的女生宿舍一样的，只不过以前是八个人住一间，如今是一个人住一间。

毓秀犯了难。

“奶，学校分给我的单身宿舍太小了，里头只有一张高低床，没办法住……”

李桂芳一听就明白了：“那我跟你住一屋，其他人自个儿想法子去。”

一旁的盼娣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她奶啊，许久未见还是这么的真实不做作。

没想到，苗解放还觉得这话很在理：“咱们不是坐火车来的吗？那个火车站大厅里有好多人睡着，干脆我跟飞跃就去那头挤一挤，也没多少日子。”

“那我呢？”甄美傻眼了。

李桂芳扭头就开始喷她：“谁让你跟过来的？谁让你来的！你都嫁出去了，你还跑回娘家来干啥？就你事儿多！我才不管你！”

“我姐结婚，我不来？”甄美好气啊，插着腰跟李桂芳对骂，“我说我要晚点儿结婚，等三姐放暑假刚好，你非要急赶着叫我嫁出去，还说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好容易逮着个傻子，不赶紧嫁了就嫁不出去了！”

“对！就是我说的啊！咋的？”

“反正我三姐结婚，我就可以来喝酒！你说破天去，也是你不讲道理！”

“你嫁出去了！你已经不是咱们老苗家的人了！”

“我姓苗！我户口上写的就是苗美丽！”

“噫……还美丽呢，你这就叫丑人多作怪！！”

眼瞅着祖孙俩当街开始吵架，毓秀完全傻眼了，她下意识的看向她爸，想让她爸上前劝劝，哪知她爸已经拽过苗飞跃，父子俩在那儿研究怎么去火车站蹭住。

关键时刻，还得靠盼娣。

只见盼娣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气沉丹田：“都给我闭嘴！！”

李桂芳和甄美同时闭了嘴，还齐齐的回头看过来。

盼娣头疼不已：“毓秀，你能不能借到空的宿舍？这都八月了，大学按理说没啥人了。实在不行，你借两张高低床来，一屋子放三张高低床应该没问题的，住咱们六人完全行。

行吗？

毓秀有些犯怵，她压根就没跟后勤处打过交道，更不知道该跟谁借这个。

半晌，她才想起来一个人。

“要不我去问问宋讲师吧，兴许她有办法。”

“那是谁？”

“我的学姐，现在是同事了，她也是郝新明的表嫂。”毓秀简单的解释了一番，去外头找公用电话打了过去。

半晌，毓秀高兴的宣布：“宋讲师果然有办法！她说她在学校附近有个小院子，应该够住了。要是还不够的话，旁边的院子是她大哥的，可以暂时借用一下！”

李桂芳也高兴了，她自个儿倒是无所谓，可想着毓秀是个金贵的大学生，还要跟苗解放和苗飞跃这俩乡下泥腿子住一屋……

眼下还是大夏天的，那俩人身上的味道别提有多浓郁了，反正这一路上的火车过来，连她这个亲妈和亲奶奶，都嫌弃那俩人。

这要是住一屋……想想就感觉无比窒息。

幸好，借到了屋子。

等他们去了那边小院子后，李桂芳前后左右转了一圈不说，还踩着凳子透过围墙把旁边的院子也打量了一遍，末了才砸吧砸嘴，感概道：“这才是人家城里人过得日子。”

顿了顿，李桂芳才想起来：“秀儿你说这院子是你那个表嫂的？”

“郝新明的表嫂，我平常还是习惯叫她宋讲师。”

“这院子是她的？隔壁的是她哥的？”

“是她大哥的。”

李桂芳转了转眼珠子，开口使唤盼娣去收拾院子。虽说这院子看着很新，可要入住肯定还是要打扫一番的，还得归整行李什么的，要忙活的事情可不少。别的不说，回头还得做饭呢，他们这几天在路上，就算有郝新明一路买单，那也不能说是舒坦。

“记得，里里外外都要擦洗一遍，人家把屋子白借给咱们使，可得爱惜一点儿，弄得干净点儿。”

盼娣翻着白眼去干活了。

“哦，这灶屋还有烧柴禾的啊！这个好，这个我会使！”李桂芳嘴上说着会使，实际上却不打算伸手，她喊来了甄美，“你去生火做饭，别废话，不然你自个儿出去买吃的，也住外头去。没的给你占便宜，丁点儿力气都不出的。”

甄美想了想，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包吃包住，干点儿活不吃亏。

被说服了的甄美进了灶屋。

毓秀还在后面喊：“宋讲师说，灶屋里的米面柴禾随便用，调味料也是，就是没新鲜的菜了，出了院门拐两个弯儿有个菜市场。”

甄美实力拒绝：“让我干活行，但我没钱！”

李桂芳嫌弃的直瞪眼，随后拉上了毓秀：“咱俩去菜市场买菜。对了，解放、飞跃，你俩去劈柴，把旮旯里的柴禾全劈了！”

灶屋里现成的柴禾不算多，烧两三顿饭肯定是够了的，再多却是没有了。好在院子角落里有不少木柴，也有一把略旧的斧头。

给家里人都安排好差事后，李桂芳本来都要出门了，想了想，还是很不放心的回来，在一堆行李里抠啊抠，最终抠出了一个小布包，仔细的揣好后才走了。

临走前，她还任命了临时主管。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几个都听盼娣的话，不然回头没饭吃，饿着！！”

撂下这句几乎没什么威胁力的话后，李桂芳雄赳赳气昂昂的拽上毓秀出门去了。

没多久，她就怂了。

别看李桂芳在村里那么横，可实际上她见过的世面真没她吹的牛那么多。别的就不说了，在这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里了。他们那个县城只是个很偏远的小县城，直到现在，县城里也只有一个商场两个不大不小的菜场。

来到京市后，发生的这一切都远远的超过了李桂芳的想象能力，她刚开始还绷得住，主要是郝新明在跟前，为了不让宝贝孙女跟着她一起丢人，她说什么都要憋住！

可眼下，郝新明回去了，就只剩下她和毓秀了，瞅着这四通八达的马路，以及沿街上大大小小的商铺，还有就是隔着老远就看到的大菜市场。

如今已经是九十年代了，票证已成了过去式。

京市又是格外得热闹繁华，都不用去商场，光一个菜市场就足以让李桂芳目瞪口呆了。

其实，要是李桂芳提前个五六年来这边，京大附近还是比较荒凉的，肯定没有二环内来得热闹。可如今，随着经济的发展，京大附近多了不少生活区。尤其是最近这一两年里，随着大力开发商品房，光新建小区就不下七八个。

小区建起来了，配套设施肯定少不了。

原先的小菜场经过不断的扩充，又在去年间重新修整了一番，成了吓死李桂芳的庞然大物。

一眼望不到头的菜场，一排排整齐排列的石砌柜台，还有品种繁多琳琅满目的各色蔬菜肉类，看得李桂芳彻底没了言语。

“奶，咱们要买什么？”

毓秀也是懵的，她跟李桂芳还不同。起码，来了京市这么多年，她见了不少世面，也跟着郝新明逛了很多的商场。

可不得不说，这菜市场确实是她头一次来。

于是，她求助了她万能的奶。

结果李桂芳用事实证明了，她其实也不是万能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努力绷住了面上的表情，走到靠角落里的一个摊位上，问人家：“这葱多少一根？蒜呢？多钱一头蒜？”

摊主：……

瞅了瞅眼前这个满身土气的老太婆，摊主又瞧了瞧她身畔长相秀气的小姑娘，最终还是忍下了脾气，当了个好人：“不卖！”

“为啥不卖？”李桂芳脸色不好看了，她以为人家是嫌她穷。

那摊主就当时日行一善了：“你要几根葱？你自个儿拿吧。蒜也送你一头！”

这下李桂芳乐了，虽然还是逃不掉被人嫌弃穷抠的命运，可起码她落了实惠啊！

“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桂芳嘴上一面说着不好意思，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麻利的抓了三四根葱和一头蒜，她还生怕摊主反悔，拽着毓秀就走了。

然后，她就开始了碰壁之旅。

上哪儿买东西人家都不卖，后来她就不自己问了，而是让毓秀出面问。这下好了，问题的症结终于找到了。

那蒜啊，要一提一提的买，基本上一提的份量都在十斤以上。白菜不是论斤卖的，是十颗二十颗，甚至论车卖的。

最可怕的还是大冬瓜，李桂芳啊，她真的是长见识了，原来真有人论个买冬瓜。在他们那边的县城了，都是买家用手指头比划一下，摊主给切一圈下来的。

最终，俩人兜兜转转，好歹买了十棵大白菜。

“瞧这白菜多水灵呢！”李桂芳还是挺满意的，她都做好准备，京市的消费水平高得吓人了，毕竟在她看来，县城里的东西卖的就比他们乡下自由集市的贵。那京市是首都，东西卖得贵还不得是理所当然的？

结果，贵肯定还是贵的，再便宜也不能跟地头上比。不过，那价格居然比县城里还便宜了两分钱。这就很划算了，而且从这一点上，李桂芳觉得在京市过日子应该也不难。

她不知道，国家严格控制菜价，尤其像大白菜一类的蔬菜，价格本身就不高。至于贵的东西……她还没见过，不过肯定是有机会看到的。

费劲巴拉的把白菜运回了家，李桂芳很快就重新安排了差事，以后苗解放和苗飞跃不光要帮着劈柴，还要跟她一起去买菜，当免费的搬运工。盼娣还是收拾家里，甄美生火做饭，毓秀就……

“秀儿累了吧，你回屋看书去吧。我刚才瞅过了，那个堂屋旁边的房间有张铺，还有另一边的有桌子架子，你就住那头。我还是住东屋，让你爹和你弟住西屋去。”

这院子其实不大的，堂屋两边是耳房，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然后就是东西厢房了，旁边还有杂物间和灶屋，靠大门的那一排没盖倒座房，只是简单的搭了个棚子，搁了一些柴禾。这就是个典型的京市风格小四合院。

“那我呢？我呢？”甄美举着锅铲子就出来了。

“盼娣跟我住，你打地铺！”李桂芳一点儿也不掩饰对甄美的不喜，“你说你都嫁出去了，你还回来干啥？哭死哭活的非要跟着一道儿回来！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见过谁家嫁出去的闺女老往娘家跑的？你还真就跟着一起上京市了……哎哟我脑壳疼！”

提起这事儿，李桂芳就是一肚子的气。

诚然，没的说不让妹妹参加姐姐婚礼的道理。可这事儿也得看具体情况的，要是在一个村子里，或者路途不算太远的邻村之类的，去也就去了，没啥的。嫁出去了，的确不是一家人了，那也还是亲戚，平常也该走动一番。

可毓秀这不是嫁到京市来了吗？

李桂芳咋都想不通，甄美怎么就能在短时间内打听到消息，同时安顿好婆家人，包袱款款的非要跟着他们一起上京市。

不让她去，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丧。

好几年过去了，甄美的脾气是一点儿没变，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嗓门愈发大了，哭嚎起来的声音异常得嘹亮。以前哭起来，半个村子的人都听得到，现在却是整个村子都能被她搞得鸡飞狗跳。

实在是没了奈何，李桂芳只能带她上京。

“怪我啊？你要是给我选一门好婚事，我至于天天跑回娘家吗？他家那么穷，一两个月都见不到丁点儿荤腥，脾气还不好，喝醉了酒就打我。我能咋办啊？我当然要回娘家找你们啊！”甄美恨恨的跺了跺脚，又返身回去继续炒菜。

还真别说，嫁了人的就是不一样了。

以前的甄美，就算会生火做饭，但炒菜却是难为她了。如今的她，却是样样活计都拿得出手。哪怕原材料有限，她还是努力做出了一个辣炒白菜、醋溜白菜，以及一大碗的白菜汤。

折腾了一整个白日，到了晚间，总算能够歇一口气了。

李桂芳不稀罕搭理其他人，只拽着毓秀往耳房里去，祖孙俩说悄悄话。

先前在路上，虽说有不少时间可以交谈，可因为当时郝新明在场，很多话李桂芳实在是不好当着郝新明的面说。这路上走了多长时间，李桂芳就憋了多久的话，可好悬没把她给直接憋死了。

眼下，终于得了空，她可是要仔细问问看了。

“我看小明那孩子是真的喜欢你，这桩婚事咱们家肯定是同意的，那边呢？你去过郝家，那头对你是个啥态度？提没提过订婚的事儿？”

毓秀笑得一脸灿烂：“奶你放心吧，郝爸郝妈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对我特别客气，总是让我多吃多喝，还让我去看书学习。小文……就是郝新明的妹妹，她也是个大学生，上个月就去机关单位上班了，她人特别好，很勤快的，我不会干的活儿，都是她帮我干的。”

李桂芳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在这一刻总算是彻底安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让你摊上个难弄的婆婆，你性子直，又没啥心眼子，万一被恶婆婆蹉跎就不好了。”

说着，李桂芳还一脸的心有余悸：“我命不好，年轻那会儿就是摊上了一个恶婆婆，幸好她死得早……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说了，我就问你，你跟郝家那头的人说了没？就是那个……”

“说了！”毓秀一脸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