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白楚小心翼翼越过看守，往关押那些修士的牢房走去。

他先是屏住气息，然后趁那些狐妖单独折磨修士时候出手，一个个制住，然后上前解救那些修士。

“你怎么样，能走吗？”

“风白楚？风师兄救我，我不想死！”

“嘘，小声点，我这就救你出去。”

界灵磕磕巴巴：【咦，他是，他是救人吗？难道不是一剑分尸他们和狐妖才对吗？】

南宫無没有说话。

眼前的风白楚很弱，虽然比这些弟子要强一些，但比起南宫無认识的魔君风白楚，要弱太多，以他现在的本事，绝对无法一剑悄无声息分尸一个金丹期妖狐。

他就是拼着重伤，才有可能勉强杀死一个。

南宫無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眉眼的神情冷寂，抿着唇，比任何时候都沉默。

他们跟着风白楚。

看风白楚忍着重伤痛苦，险象环生之中，一个一个救下那些仙盟弟子。

这些弟子风白楚其实都不认识，幽影泽的弟子都已经在他的掩护和命令下，撕破传送符咒出去了。

但风白楚还是竭尽一切去救人，眼神坦荡清明。

“一起走目标太大，我们换上这些狐妖的服饰，趁着天黑一个一个悄悄溜出去，有传送符的人尽早出去，若有余力，出去之前请在远处制造一些冲突，帮我们吸引注意力。”

“……我有传送符，我把它们丢在一个地方，狐妖没有收走。”

“……我的传送符被收走了，怎么办？出不去，他们还是会找到我的！我不想死！”

风白楚闷咳一声，压下喉咙的血腥气，淡然地说：“出不去的人跟着我，我会带你们利用秘境地形隐藏，拖延时间到师尊他们来救我们。”

风白楚的冷静淡定让他们稍稍安下心来，这种时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有一个人主持大局，大家便稍稍觉得安全。

但，风白楚没有发现，这群人里有几个人用奇怪的眼神悄悄打量着他。

那些眼神有些甚至冷漠得怕人。

深夜子时之后，他们果然逃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救出来了。

有一些人伤重走不了，被同门背着。互相搀扶。

他们在风白楚画下的地点汇合。

能出去的都出去了，剩下的也都是些病重或者已经沦为废人的人。

风白楚带着他们走了一段，尚未到达目的地，这些人已经体力不支。

“……算了，让我死吧，我逃不出去了，天亮了他们就会找到我们！”

“……我也不想走了，还能逃去哪里？”

“……我的根骨被废了，我再也无法修炼。”

“……我的修为全没了，全都没了。”

“……活着回去又能怎么样？身败名裂，被区区一个狐妖侮辱践踏，我还有什么面目？”

消极悲观的气氛忽然升起。

一开始只是一个人自暴自弃，很快所有人都深陷绝望之中。

风白楚在周围布置幻阵，遮掩他们的行踪，一回来便发现大家都垂头丧气，死气沉沉。

“大家不要灰心，天亮以后那些逃出去的弟子一定会通报师门来救我们的。”

但这次，风白楚的安抚却没有奏效。

回答他的是怨愤：“你懂什么？你是掌门亲传弟子，是幽影泽首徒，前途无量，可我呢？我这样就算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说得对，我再也无法修炼了，丹田一丝灵气也运不出来，我是门中大比第一，我是天才，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现在我掉下来了，他们不知道会有多得意，我不会让他们得意的……”

风白楚皱眉：“冷静点，莫要叫心魔滋生……”

“你闭嘴！就是你们幽影泽的错，在你们的秘境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妖物？是你害我！”

“对，就是你们幽影泽的错！三年前我们枫都仙门惨败，你知道我们承受了多少压力吗？”

“我师兄自请惩罚，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师尊为了我们这一次能赢，付出了多少，全被你们毁了，又是被你们……”

“你们别这样，不是风师兄的错，他救了我们啊，他自己也被抓住了。”

忽然，一个神情阴沉，穿着剑魄山白底黑衣的修士说道：“是啊，他救了我们所有人。等出去以后，我们都是废物，经受不住妖物诱惑，活该被吸干修为的可怜虫，只有他风白楚不同，他是救了所有人的大英雄。”

与他搀扶，穿着枫都仙门校服的女修也讥诮地说：“他还没有被吸精元，他的修为好好的，刚刚我还看到他不知道在干什么，偷偷使用了术法。”

不等大家反应，剑魄山的男修立刻接话：“该不会是给狐妖报信吧？”

枫都仙门女修皱眉：“怎么会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剑魄山的男修：“谁知道呢，我只是奇怪，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都被吸了精元，重则根骨断绝，轻则修为大失，只有他风白楚毫发无伤？”

枫都仙门女修欲言又止。

大家被他们俩一唱一和的话惊呆了，很多人茫然地看向风白楚。

——是啊，为什么只有他毫发无伤？我们都没有希望了，被毁了，只有他不一样。

风白楚眉头微皱，神情悲悯而平和，他自知，自己在这些人面前的确算是幸运，无话可说。

但，他不说话，那两个人却有话说。

男修冷冷看着他：“我白日时候听到妖狐之间聊天，说，他们曾经看到过，风兄你和妖王私下会面，妖王对你很礼遇。风兄有何解释？”

这下，所有人看风白楚的眼神都变了。

风白楚站在那里，在那些绝望的修士目光注视下，像是一个误入荒原被饿了一整个冬天的豺狼围住的旅人。

他自己却似乎还未意识到，神情坦荡温和：“我不知道。我从未与妖见过面。”

那女修又冷笑问道：“狐妖修为高深，还吸收了我们的修为，而我们一群人为什么能逃出来？难道是某人和妖王做了交易，对方给你机会逃出，好教你洗清嫌疑，顺道拿我们积攒功绩？”

这话一出，那些修士的眼神又疯狂了许多，呼吸沉闷急促。

“解释，风白楚你解释！”

风白楚的眼神宁静洞彻：“我知道大家心里很难受，但我们现在还很危险，如果你们觉得此事白楚值得怀疑，等大家安全出去后，面见各派掌门，到时候自可以提交对白楚的怀疑，交由各派掌门辨别。”

男修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承认了。”

女修凄楚地说：“到时候，木已成舟，掌门未必见得会为我们这些失败者向幽影泽讨这个公道。”

其他人也幽幽地说：“是啊，掌门亲传弟子，幽影泽首徒，未来掌门，怕不是我们会被灭口。”

一阵寒风吹来。

有一个早就惊恐到极点的弟子忽然恐惧躲避：“狐妖来了狐妖来了，他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得那么屈辱……师妹……师父……”

他眼神涣散，已然失去理智。

风白楚眼眸微睁，立刻出声：“拦住他！”

“你想干什么？”

早已对风白楚心生怀疑和怨恨的人，在这一刻突发事件下，终于不再压抑，借题发挥怨戾地呵斥道，并且挡在了他面前。

风白楚无法对他们动手，急急解释：“他情况不对，他可能会自……”

自裁的话戛然而止，已经不用说了。

大家僵硬回头，看到那个少年跪倒在地，自断心脉，他死了。

适才拦住风白楚的两个人慌乱后退，没有人敢担这个责任。

但他们心里清楚，若不是他们拦住风白楚，那个人或许是不会死的。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会儿，没有人会指责他们。

一个人死了，所有人都开始又哭又笑。

“这样也好，干净，省得被折辱。”

死亡的气氛开始蔓延。

【可恶！】界灵仙人气得咬紧牙关，【他可以不死的！那个剑魄山的剑修胡说八道什么？】

南宫無冷静地说：“他不是剑魄山的人，你看他的眼睛。”

那个挑拨是非的剑修，即便看着风白楚的时候，眼睛也是微眯斜觑的，只有极为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他的眼里根本没有瞳光，而是妖特有的虹膜。

【这个人，他被狐妖影响了！】界灵的心都凉了。

那些人显然没有发现。

即便是事件中心的风白楚。

这个剑修又冷冷的，阴阳怪气地说：“我们为什么要死？我们死了，再也没有人知道真相，风白楚却可以踩着我们的尸骨获得名利。”

“对，不能便宜了他。”

同样被妖狐控制的女修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掩袖凄然：“为什么他没有跟我们一样？他若是跟我们一样，我就信他与妖族无关。”

一群绝望的，满心怨戾，心魔滋生的修士，一群连死都不怕的人。

在心怀叵测的妖物的挑拨引诱之下，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都不足为奇。

界灵已经不忍看了，声音颤抖：【帝君，你有没有办法……不能让他们……】

南宫無神情微怔：“这是已经发生的事。”

他伸出手，却像是碰到了水波一样，从那些人身上穿过去。

他们什么都不做了。

只能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这片星火微光里。

那个白璧无瑕，拼却一切救出所有人的风白楚，被他救出的这些人用恶鬼一样的眼神怨毒地望着，围在中间。

讽刺的是，他们之所以能在险恶的秘境中好整以暇的慢慢虐杀风白楚，是因为风白楚方才耗尽最后的修为，为他们建造了一个防御阵法。

他们疯了，每个人都拼尽一切在杀风白楚。

好像他们杀的不是他，而是想象中那些折磨过他们毁了他们一切嘲笑他们的毕生所有的仇敌。

风白楚靠坐在那棵树上，他身上原本纤尘不染云一样的白衣，被自己的鲜血彻底浸透。

他的脸上也有着各种术法造成的伤痕，但，他的神情很平静，那是一种有些倦怠，悲悯，黯然，但并没有任何怨恨的平和。

接受命运任何的奖惩。

他的目光在那一个个绝望癫狂疯魔的修士的脸上经过，好像，完全明白他们的痛苦和怨恨，因为明白，所以清醒，所以无怨无恨，只有怜悯和可惜。

“抱歉，没能救你们。”

最后一刻，他安静地望着天际发白的夜，遗憾地说：“明明，天就要亮了……”

【艹！】界灵简直要哭了，【我想骂人！他干嘛那么圣父，他不是很凶的吗？他杀他们啊！】

南宫無站在风白楚的尸体面前，轻轻伸手，想要帮他合上失去神彩的眼睛，忘了，自己碰不到他。

“这就是，世界融合之前，白璧无瑕的……风白楚吗？直到最后你也没有一丝怨恨，后面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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