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当没发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的，发生了这种事，换成是别人也不能容忍，更何况是如今猜疑心重，心胸又狭隘的皇帝？

云墨沉与盛六月心中有数，却还是配合着皇帝跪地谢恩。

“多谢父皇开恩，儿臣告退。”

皇帝闭上双眼，手缓慢地揉着太阳穴，已是焦心万分，看也没看两人，只坐着发愁。

待脚步声走远，直至完全听不见，又过得一阵，赵幼缓步走进来，到皇帝身边，递了杯暖茶过去。

“皇上喝杯茶暖暖心窝吧。”

皇帝蓦地睁眼，气愤道：“喝茶暖心窝？朕这心，就是喝汤也暖和不起来了！一个个的，都想气死朕！”

“皇上，三王爷今日的言行固然是过激了，但初心也是为您好，那卫嫔仗着您的宠爱，便骄纵放肆，想借您之手，除掉三王妃，其心可诛，这样的女人留在您身边，日后迟早要将后宫兴风作浪。”

赵幼缓缓劝说，“三王爷是冲动了些，可那也是出于对爱妻的维护，三王爷宠妻是出了名的，卫嫔娘娘却想除掉王妃，他岂能容忍？”

这么长的一段话，皇帝却只听进去了后半段，当即面上怒色更浓，一锤书案道：“朕还是他的生身父亲呢，他如何就不能顾一下朕？为了一个女人，与朕拔刀相向，真反了他了！”

“皇上息怒。”赵幼偷偷瞥了皇帝一眼，眼底流出一丝得意。

回王府的路上，车厢内，盛六月愁眉紧锁道：“看来，皇上还没忘记当年我设计令他废了吴贵妃的事，还想着杀了我泄愤呢。”

若不是那样，皇帝怎么可能仅凭卫嫔的一面之词，便要将她下狱？刑部断案还要经过数次会审呢，哪有如此草率的？

“恐怕确实如此。”云墨沉点点头，他现在在思考的是，究竟是什么缘故，能令皇帝性情转变这么大？

之前他这位父亲虽然算不上什么明白人，但也不至于糊涂至此，今日这不仅是糊涂，更像是失了神志一般。

“接下来，咱们在京城的处境，恐怕会愈发艰难了。”

盛六月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怀念在弗州的日子了。

当天晚上，云墨沉悄然离开王府，来到东宫，私底下与云墨衡见面。

因他没有回朝，因此回京这么多天后，这还是兄弟俩的第一次相见。

六年过去，两人在面貌上都没太大的变化，只是心思气度上比从前更为稳重了。

寒暄了一番过后，云墨衡才提及正事：“今天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我已听说了，那卫嫔虽然是该死，但你当着父皇的面将她杀了，未免有些鲁莽，父皇已不同往日，多疑又暴戾，这次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也是出于无奈，若不杀了那女人，六月就得入狱，我是想让父皇清醒清醒。”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他就是看不得有人抹黑盛六月，加上之前受了不少皇帝的气，要趁机发泄出去。

云墨衡看穿他的心思，也不揭穿，只笑了笑，问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应付父皇的怒火呢？”

云墨沉并不慌张，他既然敢做，就必然想好了应对之策，因此一直十分淡定。

“父皇不管性情再怎么变，终归还是要孝敬太后的吧？有太后在，他就动不了我。”

“这就是你的对策？”云墨衡自然不信。

云墨沉摇摇头，玩笑道：“这只是我的一个优势而已。”

虽是玩笑话，却也并不假，有太后在，皇帝绝对动不了他，可问题是，太后年事已高，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多半是活不过皇帝。

“你究竟在想什么？”云墨衡正色问。

“我在想，父皇年纪已大，脑子难免糊涂，或许，是时候退位让贤，将国家交给太子打理，退居幕后了。”云墨沉说这话时，目光定在云墨衡身上，像是在等他表态一般。

云墨衡撇开视线，提起茶壶，给自己的茶杯中倒满茶水。

而后思忖片刻，平静道：“三弟，这话倘若叫外人听了去，你我可就都完了，即便是有太后庇护，只怕也难以保全。”

“可你这里又怎么会有外人呢？”云墨沉笑了笑，笑容中又带有几分寒意。

“父皇在位，你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整日提心吊胆，时刻防备，最后还都不一定能得以保全，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可别忘了，父皇还有个儿子呢，没了咱们，皇位一样有人继承，他不会觉得可惜。”

事实上，云墨衡也早就有了赶皇帝下台的想法，这几年里，他在朝中过得十分艰难，皇帝不但听信谗言，对他诸多提防，还故意刁难他，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势力一一瓦解，要他孤立一人。

朝堂上甚至有人议论，皇上很可能有了废太子的心思。

自古以来，废太子就没几个下场好的，即便能保住性命，后半生也绝对凄惨，不会比死了舒服。

然而，皇帝毕竟是父亲，身为人子，岂可以下犯上，乱了纲常？日后登了皇位，他要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天下百姓？

“三弟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始终认为做儿子的，应当顺从父亲，兢兢业业做好本分事，一切都要慢慢来，否则给人留下话柄，怕会对后世造成不良的影响。”

楚国建国一百多年，靠兵变谋权上位的皇帝并不在少数，准确来说，应该是占了多数，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他们的名声都不太好就是了。

云墨沉明白，云墨衡所在乎的，也就是“名声”二字。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早就知道，之所以过来说这么一番话，就是想先试试云墨衡的态度，自己心里也好有个底。

“二哥所言也有道理，不过，世事总是无常，将来是否会有什么事，改变你此刻的想法，那也说不定。”

“希望不会有吧。”云墨衡心头怅然，露出一丝苦笑，倘若真到了那一天，暴风雨也就来了。

这一晚上，两人聊了很多，具体内容是什么，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