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第一场市级足球联赛,由容州一中对阵容州三中。

一中的操场草地处于冬季封场阶段不能使用，三中位于市中心，校园面积小,连个标准操场都没有。所以组委会将这场比赛安排在容州体育学院的西苑操场举行。

容州体育学院位于城市南郊，校队球员们从学校出发，一同乘坐校车到达比赛场地。

三月初,今日的最高温是15度,温差不大。

苏葵身穿中长款驼色呢绒大衣,内搭浅米色针织衫，黑色的铅笔裤下是一双同色马丁靴,周身色系简单沉稳，较她平常的穿衣打扮来说成熟不少，因此混在体育学院一众大学生里,完全看不出她的高中生身份。

比赛已经开场，苏葵不急着看比赛，首先观察地形。

相机包反背在身后,苏葵在观众席座位后方找到一条小径，沿着小径走到尽头是一道窄窄的楼梯,拾阶而上就是观众席最西侧——一个极不起眼,但能完整观赏比赛全场的风水宝地。

为什么非要来看比赛呢？苏葵给自己的回答是——作为足球校队的业余摄影师,她有义务为每一场比赛留下精彩瞬间。

尽管这次的精彩瞬间可能拍得非常非常小。

三中校队实力与一中差距悬殊，一中上半场就进了两个球,几乎可以锁定胜局。

中场休息时间，球员们坐在边线附近的草地上，神情都很放松。

三中锋线太弱，一中门将徐浩上半场几乎没什么发挥余地，身体都没有完全热起来。中场休息时间里,他颇具讽刺意味地当着对手球员的面原地做起热身运动。

“坐下吧，跳得我脑壳疼。”

安良喊他，“实在冷就去披件衣服，你下半场估计也是站着吹冷风。”

“好的队长。”

徐浩真跑去披了件薄外套，然后坐在安良身边。

“今天比赛前你去上物理补习课了吗？”

安良突然问，嗓音清沉沉的。

“去了呀。”

“苏葵在吗？”

“在呀。”

徐浩搓了搓手掌，

“以前每次补习后有比赛，苏公主都会捎我一程。今天她似乎有事，上完课人就跑没影了，我自己坐公车来的。”

安良“嗯”了一声，漆黑的目光低垂，没下文。

下午天气阴沉，浓厚的云层遮挡住天光，视野范围并不开阔。

徐浩作为守门员，是全队视力最好的一个。

尽管环境不甚明亮，徐浩拉长手臂仰头伸懒腰的时候，还是注意到观众席角落一个十分眼熟的人影。

“良哥！”他激动地扯了扯安良的球衣，“那个好像是苏公主噢。”

安良立时仰起头，循迹望去。

他的视力不如徐浩，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个举着相机的女孩，轮廓柔美纤细。

就在他眯起眼睛想要努力看清的时候，那抹黑影忽然消失，似乎闪进了楼梯口里。

苏葵脸颊绯红，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她的视力很一般，但她手里这台单反的长镜头拥有超远距离对焦，刚才安良和徐浩聊天时，她正用镜头对准他们，可以清晰地观察他们的动作和表情。

当然，也捕捉到他们发现她时投来的目光。

下半场，安良主攻的左边路频频开花，他先是中场附近一脚远射直接破门，十分钟后又与队友默契配合，判断足球落点加速冲刺后精准停球形成单刀，足球应声落网的时候对方门将都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比赛结束，一中4:0大比分将三中淘汰。

赛后的球员休息区，邵嘉与安良击掌庆贺。

邵嘉：“你下半场打了鸡血吗？差点就帽子戏法了。”

安良：“主要还是老邵配合得好。”

邵嘉：“最后进的那球其实我传球力度踢大了，幸好你追得够快，停球也稳。安队就是强啊。”

安良笑道：“我还不了解你吗，我就猜到你会踢飞。”

话音刚落，邵嘉笑着在他胸口结结实实来了一下。

收拾装备的时候，安良撕下队长袖标，特意挪到徐浩身边坐下换鞋。

他的嗓音低低的，语气情绪不明：

“你再看看，苏葵还在么？”

徐浩站起来，往前走几步，左右张望，然后回答道：

“不在了，应该走了吧。”

此时的体育学院大门外。

比赛的下半场，苏葵全程窝在观众席的台阶后边，直到比赛结束才离开。

她刚收到司机小徐的消息，南二环高架桥上发生交通事故，车堵在路上，预计要晚十五分钟才能到达。

校门外的柏油马路车来车往，初春翠绿的行道树仿佛被这阴沉天色染成青灰色，瞧不出多少生机。

苏葵站在附近的公交站台旁边，百无聊赖，于是捧起单反回看今天的拍摄成果。

约莫五分钟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她以为是小徐的信息，立刻掏出手机查看。

手机屏幕甫一解锁，映入眼帘的竟是无比熟悉的蓝色头像。

安良：【你在哪？】

苏葵呼吸滞住，低头打字回复：

【在家做作业呢】

刚按下发送键，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嬉笑哄闹声。

胸腔内的心脏砰砰加速起来，苏葵环顾四周想找地方隐蔽，这才瞧见校门外停了一辆橙红色大巴，大巴车窗上贴了一张A4纸，白底黑字印着“容州一中足球队”七个大字。

他们要过来坐校车了。

眼看着球员们逐渐走近，马路上正好驶来一辆公交车，稳稳当当停在苏葵右手边的公交站台。

她心一横，低头快步跑向公交站台，跟在乘客队伍末尾走上公车。

公车朝着未知的方向行驶一站远，靠站后苏葵便下了车，同时发送新的定位信息给司机小徐。

眼前的景色全然陌生，路上行人和行车都不多，风景萧索。

少女坐在公交站台座位上，伸长纤细笔直的双腿，盯着漆黑的马丁靴鞋尖发呆。

真是太蠢了。她想。

没想到自己竟有这么一天，为了躲人而溜进公交车，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她低头看向手机，不由自主地点开安良的微信聊天框。

自她回复说在家之后，安良就没再回了。

苏葵轻轻呼出一口气，睁着一双漂亮而空洞的眼睛，目无焦距。

校车里四处洋溢着获胜后的喜悦。球员们在车上高谈阔论，安良独自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面色沉静，手机捏在掌心，眼睛放空地望向窗外。

大约行驶了一公里左右，前排的徐浩突然回头喊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