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水河畔，长阳码头旁，来往行人繁多，身着一袭粗布黑衣的雷霆手臂撩起，额头上的汗如雨般滑落脸颊，他来不及将汗水擦去，就抗上了几十斤的货物，稳步走向运货板车上。

以此来回半响，才终是得空拭去脸上的汗珠，歇坐在绿柳下，微风吹拂，倒是有了些凉爽。

“大哥。”

一片阴影为她遮住日光，雷霆拿着布巾擦汗的手一顿，转头望去，两眼只有诧异。

“阿馨，你来这儿作何？”雷霆起身朝来人身后望了望，“你自己一个人出来的？”

雷馨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穿着富贵华丽，丝毫不嫌弃地撩起质量绝佳的锦缎裙尾，坐在了雷霆的旁边，“大哥，我们坐下谈。”

风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让人背后起汗，浑身黏糊，远处街道两边的叫卖声都因这天气而变得懒洋洋。两人无言端坐了半响，雷馨才张了口，“大哥，你可怪当年我的做法？”

雷霆眉头一跳，刚硬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常出现的笑意，“不会，我是你哥，怎么会怪你。”

“我出沈府的时候碰到了武二哥，他看到我都没打招呼，想来……”

雷馨望向金光灿灿的湖面，姣好的脸庞上透着向往，眼神中带着疲意。

雷霆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说的话终是吞进了肚子。

当年的虎头帮在虎头山一带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土匪帮派，却也不是那种普通的打家劫舍的土匪，而是收钱护送商队的霸山土匪。

只因虎头山通往周围临镇的路途艰险，山势险峻，没有熟路人护送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走，其中还有四方掉桥是必经之路，不走这条路就得多小半月的脚程，这让许多商队两难，身为虎头帮老大的雷霆就想到堵路的法子收商队的钱，再护送他们过虎头山。就这样的日子也算是能养活整个帮派的人，甚至还有富余。

可后来事与愿违，四方吊桥年久失修，虎头帮护送一家商队之时，由于人多货重，吊桥断裂，人货直接坠下山崖，尸骨无存。

这件事直接让虎头帮陷入千夫所指之地，怕官府来抓人，当时的虎头帮乱作一团，大难临头各自飞，一时间虎头帮岌岌可危。

虎头帮的众人本就不是恶贯满盈的真土匪，这么做只不过糊口罢了，雷霆他们能做的不过是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那些失了亲人的家属，后来雷馨不知怎么识得了繁城沈全，沈全不费吹灰之力将此事给压了下来，官府并没有找虎头帮的麻烦。

而后雷馨不顾雷霆的劝阻，被沈全的花言巧语迷了眼，非要给沈全当小妾，雷霆雷馨两人差点断决兄妹关系。可就在沈全原配去世那年，恰逢干旱，还在虎头山的虎头帮众人也因为这大旱的影响快吃不起饭了，焦愁之际，却收到了雷馨唤他们进繁城的书信。

后来，没有夫人的沈府，雷馨的地位水涨船高，虎头帮也成了繁城沈家的打手，吃香喝辣日子过得好极，可这表象不过是为虎作伥的开始罢了……

“大哥，沈豪想诬陷你这件事，你应该知晓了吧。”

雷霆结实黝黑的手臂搭在膝盖，缓缓点了点头，却沉默不语，没说一句话。

在一旁的雷馨轻叹一声，拾起旋掉在裙衫上柳叶，“当初我嫁给他不过是自誉貌美，能够让他死心塌地对我，可商人果然是商人，丝毫不会让自己吃亏，现在……”

雷馨垂眉，精美的妆容压不住她的疲惫，思索半响后，随手将柳叶一扔，转头看向雷霆，“大哥，你放心，沈豪说破了天还得叫我一声姨娘，再说他沈家的那些腌脏事真是盖不住遮的，他们要对你下手，我现在也不会偏袒了，大不了撕个鱼死网破。”

雷霆伸手抓住雷馨的手臂，“阿馨，你不要做糊涂事。”

雷霆的手劲不大，雷馨依旧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收回，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现在可不傻，只不过他沈全像是要保自己的儿子，串通刑部私底下做了些事出来，我是担心他们真拿你下手，让你做那个替死鬼。”

“这件事情你万万不要冲动，大不了我带着虎头帮的兄弟远走高飞，这天地辽阔还怕这些吗？”

雷馨直起身子，用手理了理衣袖，“大哥，我该回去了，你也别再赚这些苦工钱了，等我把沈豪送进去，你们就解脱了。”

说完，转身离去，方才被扔在地上的柳叶条印上了绣花鞋的波纹印花，双手交腹，一步一动之间，手腕上的伤痕隐约浮现，混在梅红锦缎中，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