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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1 / 2)

作品:《不枉

翌日清早,虞小满刚起床就跑去池塘泡着了。

“不都说醉酒忘事么?”他捂着脸,恨不得整条鱼埋进水里,“为什么我记得清清楚楚,连像个傻子一样让他多笑一笑都记得?”

小甲问:“那他后来笑了吗?”

虞小满沮丧:“没有。”

“会不会看错了呀?”小乙猜测道,“其实之前他根本没笑?”

虞小满闭眼仔细回想昨夜的一切,而后坚定道:“他肯定笑了,八年前我见过他笑,就是那模样。”

两条鲤鱼不约而同问:“什么模样?”

虞小满弯腰把水面当镜子照,扬起唇觉得笑过了头,又抿回去些,用手指撑着嘴角调成合适的弧度,龇牙咧嘴道:“这样。”

小甲小乙凑近观察半天:“笑得未免太斯文,难为你能瞧清楚。”

虞小满得意道:“我眼神好着呢,他皱一下眉头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小甲和小乙忽然齐声叹气,水面吹起两串泡泡。

问怎么了,两鱼你一言我一语,讲起前两年陆戟在府上如何被欺压的事,着重说了差点被推入池塘那回,声情并茂的讲述听得虞小满心惊肉跳,仿佛和陆戟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

“陆大少爷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很艰难,因而这些年都不爱笑了。”

小甲说完小乙说:“上回那梅花络子也是被坏人扔到池塘里头的。”

根据他们的描述,虞小满心下又是一惊:“云萝?”

“对对对就叫这个名。”小甲道,“扔的时候气冲冲的,说什么‘沈姑娘要嫁人了,以后我才是少奶奶’。”

小乙好奇心强:“沈姑娘就是上回你说的那个会写诗的?”

虞小满垂了手,脑袋也埋低了,半晌后闷声道:“是……是陆郎心尖尖上的沈姑娘。”

说起沈暮雪,昨日沈寒云登门拜访也不全为了玩,临走前留下请帖一张。

陆戟放在桌子上没动,虞小满打开看了,沈暮雪的婚期定在本月十八,掐指一算便是十日之后。

虞小满猜陆戟该是不想去的,有情人难成眷属,亲眼看着心爱的姑娘嫁于他人,他心里该多难过。

果不其然,连着几天陆戟都未提此事。

请帖上邀请的是他们夫妻二人,虞小满想着就算不去,礼也该先备上,带着虞桃逛了几家铺子,把贺礼清单列了,晚上拿给散值归家的陆戟看,得了一句“不错”的评价,还有一句意在感谢的“有劳”。

虞小满头回挨陆戟夸,雀跃之情溢于言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会儿梳理挂在四轮车上的络子,一会儿跳起来为陆戟收拾书。

忙活了一阵,又想起什么,扭扭捏捏地蹭到陆戟跟前:“那我们……去不去呀?”

“去哪儿?”

“赴宴,沈小姐的婚宴。”

陆戟掀眸看向虞小满,问:“你想去?”

虞小满忙摆手:“不,我当然不……”说到一半觉得这样与争风吃醋无异,又改口,“你去的话,我也去。”

讲得咬牙切齿如同慷慨就义,陆戟唇角微翘,如同听了什么有趣的事。

这回笑得更浅,须臾便就收了回去。满脑子婚宴的虞小满眨眨眼睛,见陆戟仍是平时淡漠的神情,以为自己眼花了,垂头嗫嚅道:“到底去不去啊?”

不多时,听到陆戟回答:“这阵子忙,届时再看吧。”

既是到时候再看,那便至少有一半可能要去。

虞小满魂不守舍地过了几日,不知是否心思不宁影响身体,沈家婚宴前一日忽犯头痛,手软脚软站不住,早晨在堂屋陪太夫人喝完茶,刚站起来就咚地栽倒在地,扶起来一摸,额头滚烫。

赶紧请了郎中来,开了张退热方子,两副药下去不见好,虞桃心急如焚地要去求老太太再请个厉害郎中,被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虞小满叫住:“别去,我……我再躺躺。”

虞桃直跺脚:“躺什么呀,都快烧成傻子了。”

“寻常的药对我没用处,”虞小满吊着一口气说,“给我弄一桶、一大桶凉水,就好。”

起先虞桃将信将疑,打了盆凉水给虞小满净面后,发现确有好转,赶紧差了小厮抬一澡桶水过来。

门关上,虞小满爬下床,攀着桶沿翻进水里,哗啦一声,犹如炸熟的丸子下了凉水锅,发出得救般的喟叹。

他在水里撩开中衣,检查位于尾鳍的伤。

这些日子陆戟都歇在房中,倒是方便了他偷摸上药。不过鳞片有些跟不上用,经常这边还没长出新的,那边又鲜血淋漓,今日发烧多半因为伤处感染,毕竟大热天总是捂着不透气,更不利伤口愈合。

鲛人虽身体强健难得生病,然一旦出点状况就病来如山倒,没个三五日好不了。

想着这病的因由不足为旁人道,从浴桶里出来,忙差了虞桃给练武场那边带口信,让陆戟忙的话就歇在那边,别往家赶了,陆老爷那边他会帮着应付。

虞桃刚要出门,虞小满又叫住她,叫她把备好的贺礼带上。

“让大少爷明晚直接去赴宴吧。”纠结了好些天,最后自己让了步,虞小满心里不是滋味,“别跟他说我病了,就说……就说家里没饭吃。”

口信带得及时,这晚陆戟没回府。

虞小满嘴上说着不等,躺在床上又睡不着,听到点动静就抻着脖子朝向门口,见推门进来的不是陆戟就黯然失落,心想果然如此,自己主动提出帮忙应付长辈,他就不乐意回家了。

虞桃见虞小满烧得稀里糊涂的可怜样,骂他傻:“叫你嘴硬,叫你逞强,外头哪家夫人病了不是可劲儿冲相公示弱撒娇?大少爷性子再冷也是个男子,但凡男子,就没有不喜欢自家夫人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你缩他怀里一哼唧,他能把天上的星都给你摘下来。”

“又看什么话本子了?”虞小满有气无力地问。

虞桃挤了湿帕子往他脑门上一拍:“这个你甭管,反正有用就行。”

凉帕子捂得舒服,合上眼睛,身为男子的虞小满斗胆想象了下陆戟大鸟依人歪在自己怀里的娇羞样子,不禁憨笑出声,半梦半醒间连着念叨了几声“好好好”。

次日六月十八,宜嫁娶。

京城统共这么大地方,陆家和沈家离得又不远,一大早就有一帮家奴去凑热闹讨喜糖,虞小满耳朵灵,沈府送亲的鞭炮声都能听得几声。

他还是烧得厉害,皮肤热,身子里头却是冷的,听虞桃说发了汗便能好,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下午太夫人来探望,冯曼莹作为婆母也不情不愿跟了来,进屋四处打量一番,满嘴风凉话:“启之这是赶着去见旧情人最后一面了?”

被太夫人瞪了一眼,才迤迤然坐下,仍有些阴阳怪气:“不是我说,你也机灵点儿,连个男人的心都收不服,以后还能指望你接我的班,做当家主母?”

虞小满懒得搭理她。

若不是今儿个不舒服,他早就一水草甩出去,把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女人绊个狗啃泥了。

太夫人倒是说了几句寻常长辈该说的:“身子不舒服就多休息,启之吃完喜酒回来也别让他进屋了,省得熏着你。”

所有人都默认陆戟会赴宴,并且会喝个酩酊大醉。

虞小满仰面躺着,目不转睛地看雕花床顶,心想也好,这床不够大,睡两个人本来就挤得慌。

他还没见过陆戟喝醉呢,说不定跟夜半三更在街上游荡的醉鬼一样讨人嫌,还是别见为妙。

如此安慰自己,虞小满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头次醒来外头天还亮着,再度醒来耳边似有熟悉的车轮滚动声。他全当幻觉,急于让这难熬的一晚赶紧过去,绞紧眼皮没睁开,不多久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