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涯哥，询灵信我都筛了一遍了，你看看。”

昌淮说着话跑出来迎接昌涯和岑肖渌，他在家有好好听昌涯哥的话，认真看过了昨日从定榷内拿出来的询灵信。

“吕艾娣，询灵者。”昌涯让开，露出后面的女子。

吕艾娣对昌淮点点头。

“啊，吕姑娘，进来吧。”昌淮忙让开道路，让昌涯带着吕艾娣先往诊室去了。

他落后一步跟岑肖渌并排:“肖渌哥，你们不是去孔甲丙那儿了吗？如何了？怎么还带了位询灵者回来？”

岑肖渌对他抬了下手:“孔甲丙的事回头等肖涟回来再跟你们说，吕艾娣本来是去找孔甲丙的，被我们带了回来，我先去诊室和昌涯一起听听她的事情。”

岑肖渌后一步进去，关上了诊室门。

“吕姑娘，坐这儿就行。”昌涯指了下桌前的扶手椅。

“哎。”吕艾娣应声坐了下来。

岑肖渌熟练地在香炉内燃上一炷檀香，奉了杯清茶到吕艾娣手边。昌涯和岑肖渌在她的对面落座。

昌涯启开了话题:“近来吕姑娘有何烦心之事？”

吕艾娣说出了她的心事。

“我是芳漱品的一名女工，三年前经人介绍来到这里谋生时认识了沈胥明，他是管事家的亲戚……”说到这，吕艾娣停顿了会儿，低敛下头说了下去，“我们私下好了，沈胥明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我在他心中恐怕都占不了三分的分量。”

吕艾娣苦笑了下:“我不求他能懂我，只求不与他分开，他能与我在一起三年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三年来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我与他也争吵过不少，双方冷静过一段时间后到底是没彻底断了。我认为这些都很正常，两个不同的人在一块相处肯定会在一些事上因观念不同而发生摩擦的。”

昌涯能感受到吕艾娣说这些事时心中是苦涩的，还带着无法抒解的压抑。

“只是这一次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料，沈胥明把我的爹娘牵涉了进来。”吕艾娣掩着双面，极端痛苦，“家中爹娘只知道我在芳漱品做工，并不知道我与沈胥明的事情。那一次我与沈胥明再一次因为一点小事发生争吵后，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怒上心头，说要把我们之间的所有事告诉我家里人，然后跟我彻底了断关系。我阻止不及，他还是跑到我家里去大闹了一场。”

“我爹从老家跑过来找我，问我和那个叫沈胥明的人之间是怎么回事？我没脸回我爹的话，躲在芳漱品内不露面。身边女工对我指指点点，但我宁愿缩在这里，我没想好怎么面对家里人，能拖一阵便是一阵。”

吕艾娣满脸透露着疲倦:“之后我找过沈胥明，问他为什么不听我的劝要把我们的事告诉我家里人。他说他不想和我继续下去了，他想让我死心，只要他去我家里闹了，我就会死心了。这是什么理由，我不懂他说的话，但他就是这么明明白白告诉我的。”

“我爹嫌我丢人，要把我从芳漱品带回老家，但我不愿意，这里有沈胥明，我不愿意走。我向我爹保证我会和沈胥明断了，我爹这才被劝了回去。我心里很愧疚，嘴上答应了我爹，但我知道我是不会和他断的。”

谈起那个伤了她的男人，吕艾娣依然是宽容的:“我一直都知道沈胥明是怎样的，他情绪激动时便容易做出不受控之事，我都能理解。这一次他嘴上说是要让我死心，但他心里知道我是不会死心的，只要我不死心，他终会回来找我的，他现在只是在气头上，冷静过就好了。”

吕艾娣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昌医师，我现在太累了，疲于我和沈胥明之间的关系，但我要坚持下去，我想能看见希望。所以昌医师，你能帮帮我调整现在的状态吗？我真的感觉快撑不下去了。”

昌涯听后沉默了，他在脑中理了理吕艾娣说的事情，渐渐抓住了重点，很明显吕艾娣和沈胥明两人之间的这段感情是不断消耗的过程，从吕艾娣这边来看，她爱这个男人很深，关键点在于这次的分开，吕艾娣想挽回沈胥明，并认为他一定会回来她身边，但这只是吕艾娣单方面的想法，那个男人——沈胥明又是如何打算的呢？他对吕艾娣又有多少真感情？

吕艾娣的精神一直是绷着的，崩得紧了总有撑不住的时候，昌涯明白能给吕艾娣希望的不是他，也不是沈胥明的回头，两人感情的延续，而是吕艾娣自身的彻悟，对于感情，亦对于她的生活。

沈胥明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之于吕艾娣的意义，他们两这次争吵的理由，昌涯想听吕艾娣说说。

“吕姑娘，你说的这些我了解了，你能多跟我说说你的爱人沈胥明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吕艾娣在芳漱品做工，芳漱品是个较大规模的织布厂，只招女工，女工都是由人介绍进去的，进去后便轻易不得出了，芳漱品规矩多，事情也多，女工们通常都是夜以继日地干活，还要受管束，自由方面颇受限制，一年也只得回家待上三天。女工们通常签署的是长期的合约，短则也要五年，长则有二十年的。签署二十年的也不是说便耽误你嫁人了，你尽可以回老家结了亲，那之后还是要回来关在芳漱品内干活。大多数女工求个稳定性，能拿钱回来，也就自愿待在芳漱品。

吕艾娣是芳漱品里的一个普通女工，据她所说沈胥明是管事的亲戚，那就这关系层面上便很难对等了。

谈到初识，吕艾娣疲倦的面容上难得闪过一抹娇羞。

“三年前，沈胥明代替管事来到芳漱品里，那时我在角落里织布，一眼便定在了他身上。我知道身边有不少女工都在偷偷打量他，女人堆里原先只有管事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这突然来了个模样周正，还格外亲切好说话的男人，自然分外惹眼。”

“因为我自己性格的原因，在芳漱品没人愿意跟我结伴，我一个人也独来独往惯了，对沈胥明这个人我也只是远远望着，没过多的念想……没想到的是他看到了我，竟主动跟我搭话。我的手艺不错，埋头干活练出来的，沈胥明就看着我织布，还不时跟我讨教。”

吕艾娣的面容泛出明亮的光:“那时一股暖意流入我的心间，我第一次感到自己也是能被看见的，也是能得到夸赞的。至此我对沈胥明便留了心，心中盼望着能再见到他。可能上天听到了我心里的祈愿，沈胥明后来还来了几次芳漱品，我与他的交集便慢慢多了起来。”

“他对我越好我的心就忍不住倾向于他，即使我清楚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最终，我向他表明了心意。他说他心中很乱，要再想想，没有立刻被拒绝，我便抱着期待等着他的答复。不久，他再次找到我，说他想清楚了，他想和我在一起。”

吕艾娣眼神中的光彩黯淡了些:“能与沈胥明心意相许我自然是满心欢喜，但他接下来的一番话还是令我伤了心。”吕艾娣深吸了口气，把沈胥明的话转述了出来，“他说在我与他表明心意时他家中一个远方表亲正介绍了一个女子给他认识，他与那个女子见了几面，两相比较下来他还是觉得我更好，所以选择与我在一起。”

“我心里不很好受，但也没有说出来，想着能与他在一起便是最好的了，就不让自己再计较许多。和他确定了关系后，我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是芳漱品里勤恳织布不起眼的一个普通女工，我没办法出去找他，只能等他来找我，我们能见上面的机会不多，但于我来说能看到他便够了。我们见面都是私下的，一直小心着不被人知道，这是我们两心照不宣的秘密。”

吕艾娣和沈胥明两人身份地位的差距这是第一道鸿沟，第二道便是沈胥明的心意了，吕艾娣就像那扑火的飞蛾一样，沈胥明这团火很轻易便能燎了她的翅膀。昌涯没与沈胥明相处过，没法去说他的品行，但他会感到不解，有男人会真心喜欢一个姑娘还拿她与别人做比较才能下定决心吗？

对于他来说，爱一个人是纯粹的，爱了便是爱了，心里的那杆秤便始终是偏向他那一方的。比较只能说明心里是犹疑不定的，也就是说沈胥明心意尚不明确，至少他的喜欢和吕艾娣是不对等的，这就失衡了。

吕艾娣一番话说下来，昌涯点点头，岑肖渌一直静静听着，偶尔抿一口茶，叫人看出来对待这件事的看法，没有发表意见。

昌涯继而问道:“你和沈胥明平时相处感受如何？不愉快的时候多吗？通常会因为什么事发生争执？之后又是如何和好的？”

吕艾娣一一答道:“说实话我们两个的观念有很大的差异，他一直认为我看待事物太浅了，没有分寸感，所有总会说服我照他的行事来，我起初会觉得他不够信任我，但久而久之我也不与他争辩了，他确实比我见识多，我只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听他的也是对的。”

“他脾气不够好，所以我会尽量小心着不惹他生气，他若真生了气，我是如何也劝不好的，他不会听我说的话，还会说一些极度伤我心的话，没回我也只敢偷偷抹泪，万不敢叫他知晓，等他冷静冷静想通了我们也就能和好了。”

“他没回说了伤我心的话后，我默默消化完就好了，我能理解他，因为他跟我说过他从小长大的环境，我想这是造成他性格的一部分，我爱他，就是爱他这个人，所以我能接受他的不好，甚至会心疼他。”

“不知沈胥明的家庭情况是如何的？”昌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