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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034他年应瑶阶折梅2(1 / 1)

作品:《福官降世

徴良揭开面纱,与苏长运一模一样的脸,揉了揉酸胀左眼,再握着热茶捂手的功夫,黑眼儿仔细打量着宋徽衣,眼前这位银衣公子,举止儒雅休休有容之态,眼角黑痣独添了分聪慧,方见腰际骨扇,那扇子似乎是……徵良微微蹙眉,却听对面人一言:“宋某愚钝,苏兄的话略有些绕圈子。”

徵良的眼重落到对方脸上,笑道:“公子很好奇我们发生了什么?”

宋徽衣瞧着他眼睛:“自然好奇。”

徵良考虑片刻,眉眼弯弯,突兀笑了一声:“只要宋公子与我走一趟,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徽衣搁下茶盏,静静笑两笑,好一会儿,待周遭人声消却喧闹停滞,烟火定格在夜空黑幕的时候,柔声回答:“好。”说出这字儿的时候,宋徽衣已不能自主控制身体,左手伸过去,被徵良轻轻握住了,徵良的笑印在眼底,余光也再无其他绚烂的景,他便由着人牵引离开小酒馆,想了想又询问声,“苏兄是要带我进皇城?”身旁徵良握紧了他手腕,回答一字:“是。”

话音落罢,抽出小段黑绫覆了宋徽衣双眼。宋徽衣并未抵抗,顺其自然,察觉二人靠得略近,徵良身板已遮住了大半街道的流光暗影,也正巧这会儿,与萧则擦肩而过了。

徵良与他解释进城者必然覆眼,这是规定。

宋徽衣自然想不明白这什劳子麻烦规定,进皇城需得覆眼,怎的不规定将整个人捆了进去。

二人待的宫殿,本是启国新帝寝宫,可惜那位皇帝年少驾鹤西去,如今是个空殿儿,周遭也没甚干净房间,便暂且请宋徽衣坐着休憩。徵良给他讲的那段故事,也需得个把时辰,悠长得很,担心宋徽衣半路听了睡着,还特意要宫女煮了防魇的茶。

徵良瞧着宋徽衣将那盏茶喝了两口,嘴角落了两滴,好心伸手替他擦掉。

宋徽衣悄然避开,柔声询道:“不能摘了黑绫吗?”

徵良唔声,揣摩半晌:“黑绫可让你瞧见过往记忆,宋公子若是想摘了也行,听我口头说罢。”

宋徽衣自然没摘,能选择亲眼见证过往,比费耳倾听空头幻想来得更加实际,就比如当你打不定主意选这颗蓝宝石还是那颗黑宝石的时候,亲手摸摸才算真,至于是不是真的,稍后瞧仔细便是。

那是完樾城严冬十二月,厚沓沓的寒雪覆地,启国老皇帝犹在安康,二殿苏长运年岁十六,无心朝议,沉迷戏伶、机关术,戏曲更甚,精髓其中,动情入耳,颇得坊间百姓夸赞,戏班子的老板见之颇有他当年风采,愣要将长技教授于他,苏长运听之学之,专神得很。

苏长运这般踏实苦干多年,直到他亲爹半夜驾崩,御林军将他踢翻滚下床榻,当时睡梦模糊,他脖颈架了好些个大铁刀,太监说先皇驾崩,传位于他胞兄苏长鄞。苏长运愣怔好会儿,低声询道:“不该是太子殿下吗?”却遭到太监一记阴沉笑眼,苏长运头皮发麻,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苏长鄞毒害亲爹谋权篡位,苏长运滞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后被□□地牢半月,与他遭到同等待遇的六个兄弟姐妹,皆因涉嫌结党营私,宣判死刑,死刑多样,苏长运困在牢里只听了两字便吓得浑身僵冷:“寸殛。”他也会被苏长鄞灭口吧,就算是同胞出生,苏长鄞那厮出生以来便冷血无情得很,当年生母精神错乱,于眼前自缢,苏长鄞气儿不吭一声,瞧着那双脚持续抽搐直至无力垂落。

走出地牢那会儿功夫,刺眼光芒疼得很,苏长运看着血淋淋的刑场,面目呆滞、空洞、毫无光亮,也不过半月,生活剧变,太子哥挫骨扬灰,长公主衣冠紊乱、死不瞑目,尚在襁褓里的婴孩被活埋。他精神崩乱,跪地磕头,血流如注,痛哭嚎叫,嗓子哑了,什么话也发不出来。

新帝登基,苏长运被赐封号徴良,与其同日册封爵位的,乃王将军府嫡子房稷,其父此生鞠躬尽瘁镇守边疆,临到头却被赐毒酒,心头定然怨恨新帝作为。

房稷比他年长,虽多少沉稳些,性情却然有些风流不羁,因此经常出入春满楼,听姑娘们弹吹奏乐,沉迷其中乐此不彼。苏长运见他甘愿落魄,屡次看不爽,某日总算爆发,窜进春满楼给人呼了一大巴掌:“去你大爷寻欢作乐的!”房稷捂着肿脸傻眼至极。

那是苏长运第一次发爆脾气。

后新帝邀请房稷、苏长运及三位要臣微服私访,偶然途径戏曲班,新帝见其走神:“将军随朕进去瞧瞧。”房稷回神,转眼望向身后苏长运,长运冷着张脸,生怕新帝对戏曲班动手脚。

戏曲楼里虞娘子甩袖说唱,洞箫鼓板齐鸣,新帝头带礼冠叠穿喜红戏服走上席台,摆着长袖来回转动,待一支长安四首唱罢,伸手折了玉瓶里的半截梅花。

房稷怔了怔,借口不适,转身离开。

苏长运瞧在眼里,并未追上去,席台上处的新帝微挑细眉,红唇微弯,眼底溢满流彩,与平日相比更为动人,苏长鄞那张面貌温婉,魅惑至极,底里的心脏却是黑死了的。

苏长运眉头微蹙,回想近两年那些被抄家斩首的清廉官员,祸乱当政百姓难安,岂可就地不动。于其深更半夜敲响将军府,房稷一词未动,将人请进,苏长运将怀里四寸宽的记录册子递到他面前,静然叙述:“蓟州单地陈太令刚正不阿,出任公职,力求忠诚厚道、铁面无私,受蓟州百姓爱戴,到头却因一桩冤案被苏长鄞污蔑清白,赐刑车裂。”

房稷沉默不言,苏长运咬牙:“西州云地李太君,先帝舅母之女,启国名将正妻,与老将军同生共死,保卫疆域,战功无数,以守卫启国百姓为己任,李太君不满新帝道法,起笔醒之,却被告反逆之心,当街游行斩首。”苏长运睨他眼,“大难当头,臣民遭难,小将军难道真的决定不管不顾么?”

房稷面色隐晦不明,僵持许久,想到家父:“好。”

宫变之际,以苏长运为首其后千位将卒义愤填膺,势要砍了苏长鄞脑袋悬挂城口,西城门被房稷攻破,御林军手握战刀紧随其后,新帝寝门大开,太监宫女畏畏缩缩躲在石阶角落里,苏长鄞披头散发,阴侧侧地笑:“朕的好弟弟,苏长运,你可真是朕的好弟弟!”视线望向房稷,手头枯梅掉落,“将军,替朕杀光了那些余孽!杀光他们!”

苏长运冷笑的瞬间,身侧房稷忽然抬手,甩来长戟将他狠狠摔下马,苏长运狼狈跌落,怒火燃烧:“房稷,你怎么对得起他们,你怎么对得起我身后千百个兄弟!”

房稷到底是碟中谍。

苏长运身缠铁链深陷寒冰牢狱,身心麻木,积恨颇深。行刑前苏长鄞亲自寻他叙旧,伸手勾住胞弟下巴,挑着双桃花眼冷冷观望:“朕倒有些庆幸,当年亲眼目睹长运你在玉瑶庭下唱的那出长安四首,落手摘梅的景,不止被朕暗地里瞧去了,还被房稷将军瞧去了。他不知那人是你还是朕,直到朕在戏曲班里寻着记忆同唱同摘了回一模一样的,将军便认定,那个人是朕。”

苏长运口吐血沫呸了他一脸:“都男的还瞎较什么劲!你就是有病!”

苏长运霎时冷眼,挥了他一巴掌:“朕反悔了,不斩首,行腰斩。”

徴良话音已落,画面戛然而止。宋徽衣抬手正欲揭了黑绫,被对方阻止:“宋公子稍安,待我喝茶解解渴,再同你继续说说那前尘往事。”

宋徽衣唔声,抬手揉揉眼儿:“现场剧看得我头晕眼花,却也新鲜。”

“宋公子乏的话,可闭眼歇会儿。”

“乏了可再也醒不了了。”

徴良含笑询问:“宋公子此话何意。”

宋徽衣端坐原地,却察觉到徴良伸臂将他缓缓抱住了,徴良气息打在他脸颊旁边,黑绫愈加缠紧了双眼,接着便是道道铁链钻出地板,上缠了宋徽衣四肢。徴良笑道:“宋公子,你身上的天柱石,不止一块吧?”左手摸进宋徽衣腰包,攥住骨扇后铁链勒紧了宋徽衣脖颈,宋徽衣使不出力的源头大概是那杯治魇的茶。

宋徽衣屏息回答:“苏兄说得没错,宋某确实不止一块。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徴良握紧了宋徽衣手腕,张嘴便咬破血肉吸食起来。

宋徽衣微微蹙眉,嘴边笑意未减:“不管苏兄设多少层结界,也瞒不住怒西鬼的眼。”

话音刚落,殿门被萧则轰然踢飞,他跨步踏进,只见阴暗烛火里宋徽衣双眼被缚,酷似苏长运那张脸儿的男人正以双臂禁锢宋徽衣,埋首吸食其精血,心头怒然,抬手间一柄黑剑显形,人猛然闪在徴良眼前,一剑劈断其胳膊肘,鲜血淋漓的景,徴良惨叫,闪至黑暗处遁地逃生。

宋徽衣动了动手臂,周遭铁链随之响动,随后抬眼向着不知名的方向望去,迟疑询道:“是南衡仙官吗?”萧则挥剑斩铁,弯腰半蹲,将人轻轻搂住,宋徽衣笑两声,松了口气,“真的是南衡仙官。”

萧则沉默良久:“我比较喜欢你喊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