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真不真心地断了，许本人亦不清楚。宋徽衣垂目饮茶，那方云海翻腾处，自鼎钟空灵长鸣，幽船破云而出，敞起十浆缓慢经过，周遭窜飞一群白色透明状类似蜻蜓的六翅蜉蝣。苏长运说：“那是蜓蝣。”停了停，指指那艘船，“那是灵船。”

宋徽衣道：“灵船上运着的是亡魂？”

苏长运颔首：“放弃执念意欲转生的人，或者是在这里犯了大罪被贬去鬼界的人，大多会出现在那艘船上。蜓蝣是地界与鬼界的媒介，它们将这项使命看得很重。”沉思片刻，却扶案起身，“我下山有事，告辞。”辞字儿刚撂音，皖霖顶着双黑眼圈杵在他旁侧：“好不容易回来，您这是要去哪？”

苏长运略有迟疑：“我，我，下山。”

宋徽衣见他这般结巴状态，原以为是惧怕皖霖，其实不然。

皖霖竟当场给他跪下了：“您莫要离开，帮帮小的吧。”双手抱他大腿还以脸蹭蹭，导致苏长运满脸无语，骂他你好歹是地界笔官，这遭模样成何体统。皖霖却苦口婆心道，“大人不知，北室里头近半年积攒的公文一摞摞的，都快顶破天儿了，山主又从不捣腾这些正经玩意儿，皖霖只能靠您啊，长运大人若帮小的，小的自然愿意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是死无葬身之地也愿意啊。”

苏长运道：“你求我也没用。”

皖霖满脸儿痛哭流涕：“长运大人难道抛弃地界，陷山主于不义吗？”

苏长运嘴角微抽：“我离开那么些年不都是你自个撑着吗，以后继续撑着。”

皖霖满脸拒绝：“我撑不了了！您瞧我这头发秃顶儿似的和猴屁股有的一拼！”

宋徽衣努力细看：“我觉得没那么严重。”

于是皖霖抬手扒拉扒拉头发，掌心里头尽是毛发。

宋徽衣沉默半晌：“看来皖霖君压力很大，长运仙官，你可得照顾着些。”

苏长运无奈道：“我离开好会儿了，不知规矩如何制度如何，怎么处理。”

皖霖眼泛泪花儿：“我与宋仙官定然会帮您。”

莫名其妙被卷进话题的宋徽衣脸冒三问号：“我怎么。”皖霖嘣然声，浑身冒烟转回真身，竟是只食铁兽，他双目含水楚楚可怜的模样，宋徽衣心底便软了，结果可想而知，与其全无瓜葛的宋仙官操起了地界录部文书审查的文职。

宋徽衣慢慢搁下卷宗，手捏了捏额角，抬眼望去中央席位的苏长运，见他面色憔悴得很，身侧书卷满目狼籍，就算是对面的皖霖，那位的状态更严重，再朝着身后望去，若干书架塞满了密密麻□□籍卷宗，那些都是由各地各路的小官交给大官，再由大官统筹授命雪鸮传信，纳入四合府邸，交予府下四官过滤处理琐事，那类急事危事，自然得经萧则瞧一眼儿。前日万疆门一事，闹得地界各地发生异变，如今儿卷案一堆一堆地送过来，可愁坏了皖霖的头发根。

宋徽衣询道：“如今的四官是哪几位。”

皖霖道：“霍仙姑，苏长运，我，管钱婆……她叫雪姬，专门负责度支户籍，爱财如命，反正见了面能避则避，长运大人是专管咱三的，官最大，萧则大人第一，他便是第二山主。”

宋徽衣了然点头。

说起萧则，他昨晚便离了地界，皖霖说是南帘山边境的某国闹了瘟疫，妖邪作乱，煞疠侵蚀，来头还不小，恐会波及南帘山兽，等清灭了邪祟煞疠，候段时间，来来回回也该要耗费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