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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108他人不知东风客13(1 / 1)

作品:《福官降世

全封闭洞窟空间,半空悬着诡谲缺月周圈玄黑,崎岖不平的天路自其月盘底端蜿蜒而下,与地面驻根。距离子时只差半炷香,这四日,宋徽衣全无睡意,因他深觉险境,难以破解,只能等待变数。

待到月圆,果真生变,高处月处生出猩红热雾时,空灵音声逐渐播出,引得周遭休憩的孩子皆皆起身,大通也难幸免,空洞的眼,如傀儡般,一步步越过凹凸地面,井然有序排了长队,踏上山路。

宋徽衣心下一沉,拽住人,对方却猛然倒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只能松手,大通恢复原状,继续往行,猩红热雾蔓延至宋徽衣脚边,宋徽衣抬眸望向远空那轮红月,第一个孩子抵达山路尽头的月下,沉寂半晌,人展开双臂,如生命最后的放肆,自悬崖一跃而下。

后面的人如同下饺子,纷纷跳跃高峰,那轮月色愈加血腥可怖,恶心的血味几乎能传达老远送进鼻子里,宋徽衣抿了抿嘴,追上大通企图唤醒他,可惜没什么用,大通怎么也醒不来了。

大通之前问他是不是神仙,他不是神仙,他只是人,现在只能隔空点火。他清楚这是鼻瘟,却不能破解劫难,俗称的鼻瘟之日,它必要在万人血海里找到某位福气佳运者,吞噬所有人命,自制魂魄后便于附其肉身。宋家古籍曾记载,鼻瘟并非有意识的生灵,其为无意习性,强取豪夺,贪婪嗜血,即为六界混沌,唯有神明宰灭。

可如今哪来的神。

鼻瘟已注意到宋徽衣这条漏网之鱼,红雾控脑,迫使他走去月下高坡自裁。

临近悬崖时,下处深不见底却幽幽地翻红,宋徽衣牵住大通微微颤抖的手,至少不想让大通那么害怕,也不想让自己那么害怕。双脚离地后身子猛然下倾,凝滞空气夹杂着血腥味,凛冽寒风擦过脸颊,蹭出道道血痕,那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人,直到大通被突如上冲的某条血口巨蛆咬碎身骨,喷涌的血贱了他满脸,宋徽衣面目呆滞,下降速度丝毫不减,他望望下面,急速的风,漆红的雾,黑处的怨吟,难以忍受的气味,致使他呼吸越来越急促,精神紧绷,连双腿都是软的。直到良久,宋徽衣啪嗒跌地,他能清晰听见身骨碎裂时的脆响,他睁着大大的眼,张张嘴,血从嘴里吐出来,却仍旧握着大通的那只断手。他想这回总该要去见见爹娘了吧,可惜静默半晌,裂骨断脉、五脏六腑全数恢复,原因是被他吃掉的那块天柱石。

宋徽衣动动手指头,感官恢复,摸到了潮湿温热的液体,又逐渐看清了满地血肉尸骸,堆山积海,被层层叠叠地压在下面,他们涌出的内脏,狰狞的面死不瞑目,不远处蛆虫翻滚,啃噬断腿割臂,血味刺鼻,宋徽衣胃部翻涌,捂着口鼻从尸堆处滚下去。

宋徽衣缩在某处洞窟里,瞅瞅自个的血手,这次他依旧没死成。

与界外取得联系的媒介,源于他衣兜里的凤凰符纸,衣裳是孟娘打理的,符纸自然也是孟娘塞的以防万一,宋徽衣握着那张皱巴巴的符纸说:“大通死了。”孟娘没多说什么,只问他你好不好。

宋徽衣说:“不用找我。”他撕毁了唯一能与界外通讯的黄纸。接下去是沉寂血夜的开始,高处仍有人坠下来,数不清的量,来自各山各地的人。宋徽衣身骨哆嗦,脸面埋于双膝,唯有心口那处逐渐温热起来,迟钝片刻,伸手拽出一条铜钱项链,那枚年代深远的铜币,正发着热度与微不足道的光,照耀了他即将死灭的眼。

宋徽衣嗓管微疼,攥紧铜币,再慢慢爬起来。他走出洞窟后划破掌心,血滴土壤画出一圈复杂法阵,人立中央双手迅速结印,他清楚自身已无灵力,但凡事总要试试。

一回二回没动静,第三回被鼻瘟发现活物,两节红体冲土搏击将他瞬间打飞上天,人重重摔到地尖上时,身躯被硬生生掰成两段,状态惨不忍睹。半时辰,宋徽衣重新爬起来,拍拍脏衣服,返回原位蹲守结印,这次有些成效,可惜再次被红体拍飞。

地面逐渐呈现软黏状态,宋徽衣脚陷污泥,若再过半时辰,这整块血海尸骨都会被吞咽消末了去,他擦擦沾血的眼,使出浑身解数结出最后一道印伽的瞬间,眼前景象却恍然变幻。

寂静黑境空无一物,天顶圆月,不远处红雾凝结处,如同蜘蛛结网放肆张扬,一人被困其中制成蛹状,只露着颗头颅,宋徽衣瞳孔紧缩,前行脚步趔趄,嗓音沙哑:“拂沅……拂沅。”呢喃愈加放大,导致最后低喝,“拂沅!”

鼻瘟劫日,所需的福满仙缘者已准备妥当,如今空躯挂着,魂魄似乎已被碾碎。雾气漫空,那方枯竭黑树缠绕住拂沅脖颈,企图将自己硬塞进躯体里,宋徽衣瞧得头皮发麻,呼吸愈加急促,他握紧锈剑哑声嘶吼:“放人。”

宋徽衣想,他救不了大通,至少要救下拂沅,就算他们关系不大融洽,就算拂沅是个娇气鬼,就算考虑过做个胆小鬼转身一走了之。会促使他前行的,不止是拂沅、死去的大通,也有置在心脏前的那枚铜钱,宛如饥寒交切时的光,稳健着他的步伐。

这时候的宋徽衣并不是那么厉害,灵脉因旧事封闭,体质亦因此下降,单单握剑斩碎那些要命的凝固红体,都要耗费若大气力,更不提方才多次死亡复生,如今已是无人帮衬的窘迫境地。

红体穿破衣裳就要捅破心脏时,是那枚铜钱挡住伤害,铜身齑粉后,其内部瞬间爆出某圈力量,竟将全场红体悉数破坏,拂沅跌地后,宋徽衣颠簸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拂沅?”见没动静,拍脸的力气更大了,啪啪啪,导致他整个左脸给拍了红肿,也没个回应。

宋徽衣为此有些伤心:“早知道不救你了。”

拂沅醒来后觉得脸疼,他摸摸左脸:“是不是前世有仇?”

宋徽衣将剑丢给他:“出去再说。”

拂沅瞧瞧周遭情况:“那怪物怎么抓我不抓你。”

宋徽衣转眼瞧见他浑身气运的加持状态:“可能图你五天不洗澡。”

枯竭黑树与红雾聚合凝变化成立体圆状后,水态地面接连冒出千奇百怪的死人尸骸,是方才死去的孩子,身躯受控,大张血口朝二人走去,拂沅下不去手:“有出路吗。”宋徽衣摇头,见他不回击只躲避:“你这样子迟早被他们吃了。”拂沅紧急避开后咬牙切齿道:“都是人你要我怎么打?”

宋徽衣道:“你觉得他们是人吗。”

拂沅仔细瞧瞧后没再说话,宋徽衣上前一步,左手紧扣拂沅手腕,借了些力量暂时疏通灵脉后,手持锈剑,一己之力清除周遭死尸。拂沅见此情景有些汗颜:“原来你不是人啊。”

“……”这话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死尸再度聚集,宋徽衣挥剑斩击,某一刻,遇见了被啃噬成血肉模糊的大通,剑刃顿在半空,带着略微颤抖,他下不去手。

直到后方咻的一声清脆,某支净火箭矢直直擦过他脸颊,贯穿大通以及后方众数死尸的身躯后,净火烈焰猛然爆发,黑境被瞬间点亮,如同白日青天,气势汹汹将周遭混沌尽数烧灭。宋徽衣怔然,回身望去,见灰暗处一人头盖披肩,面容有些不大真切。

同行的有孟娘,她将二人带离,后续清场放心交给了那个人。

那场鼻瘟是拂沅成仙前的死劫,方渡,飞升自能顺理成章。可惜拂沅醒来后再没见过宋徽衣,孟娘哭着说他走了,他那时不知那句“他走了”究竟是离家了还是死透了,见孟娘如此难受模样,也难受了问不出口,只能心里定论,应该是死了,要不然大家伙不会这么伤心。

然后他给他们烧两倍纸钱还偷偷流了些泪不让其他人瞧见,直到拂沅顺利飞升后千年遇见那位宋仙官,他只觉得千年来能遇见面容相同的人实乃缘分,却不知那厮就是阿濂那混账,事到如今,知道真相后被气成这副模样,实在是情有可原。

“要换做我肯定抡锤子锤死你。”苏长运默默然吃了口茶,“清场是不是也难,我记得古籍里说,需得九十九位仙官绕圈坐阵颂咒七日,当年就萧大人一人,是如何处理的?”

“就劈了。”

“就……劈了?”

宋徽衣汗颜着拍拍他肩膀:“理解一下。”

萧则将火烛拨亮些,提壶斟了宋徽衣面前的杯子,宋徽衣吃完最后一块苹果,瞧见自个茶杯又满了,视线挪去:“我喝都喝饱了。”

萧则笑道:“说故事费嘴,润一润最好。”

苏长运自然有眼力见,唠完正事,便捧着手瓜子施施然告辞离了房间:“咦,龙三在哪里,我去找找,可别又让他砸坏什么好宝贝,告辞。”

前脚刚走,萧则将他慢慢抱住了。方听宋徽衣那段往事,情绪拥堵,因他经历的生死种种,因天柱石次次重复回生,痛觉比以往甚然。萧则说:“我有时候甚至庆幸你吃了天柱石,这样想是不是很自私,明明你那么疼。”

宋徽衣笑道:“往日都是你叫我别多想,怎么这回轮到你多愁善感了。”

萧则说:“我还不能多愁善感了是不是。”

宋徽衣回答:“自身经历,他人并不能感同身受,就算是亲密的人。好比你继任祸乱神近千年来,所受的一切病痛,我看着揪心,唯一能为你做的,却只有像现在这样,抱着你与你说话。”他身子往上蹭蹭,直到嘴唇轻轻贴住了萧则的脸,“我还想过,你若做个无忧无虑的散仙就好了。这样想是不是很自私?”

萧则摇头:“原来那不是错觉。”他拥着他更紧了,“原来你一直看着我。”

宋徽衣顿了顿,眼睛睁得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