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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4 章 114(1 / 1)

作品:《福官降世

宋濂重新踏进鼻瘟劫时,内部构造已被毁得面目全非,猩红雾霾缠绕脚边,遍地尸骸满空冤魂,血腥味倒是淡了些,远处黑树专程一截人型,其浑身漆黑,面目如树纹凹凸不平,胸前一巴掌大的凹洞,它操控尸骸指向活物。再远些,是假月跌地,黑影驻足月头,握着黑剑,眸色漆金,毫无波动。

宋濂握紧双拳,跨步向前,鼻瘟早先发现他,长条枯藤自水镜拔出后,攥其脚腕将他一路猛然拉近面前来,宋濂浑身被绑,就连嘴巴亦被封了结实,却见鼻瘟怪异的脸里还有蛇虫乱窜,着实令人发呕,鼻瘟却冷笑:“你竟比那凡人还要鲜美,将自己藏得这么深,我差点被唬过去。”猩红妖眸仔细瞅他半晌,“待我附身,功到自成,定要将祸乱神。”话音未落,胸前被插进一截利刃,鼻瘟失力,后退三两步,再被萧则擒住脖颈,眨眼间净火舔舐身躯,倒在地上烧了又烧,鼻瘟消失前还要嘴硬一把,“祸乱神,世人都说你除妖降魔压灾制厄,你却是连神都敢灭,连无辜人都敢杀,你比我还恶心。”

萧则抬脚踩碎了鼻瘟那张憎恶嘴脸,回身时却见原地空无一人,原因是鼻瘟消散,空间失衡,出现无底洞,宋濂运气好,掉了进去。萧则握剑,大走两步,毫不犹豫跳进黑洞,待半炷香,瞧见了此洞弱点,挥剑斩灭,场景变换,再回到那方血海尸堆的阴暗地。

宋濂坠了一路,四肢发软,身躯仍旧被枯藤绑着腾不开手脚,萧则见此反倒哼笑声,似乎是嘲讽,宋濂清醒后冷眼瞥他,他也不恼,收剑入鞘,在人面前半蹲下去,亲手断藤。宋濂得到解放后做的第一件事,挥拳揍了他左脸,萧则不动,他再加了第二拳,还挺狠。

萧则脸红肿了,他舔舔牙根:“舒服了么。”

“你觉得舒服么。”

萧则望望他打了出血的手背:“不舒服。”准备起身,反遭宋濂抢先拽紧前襟,人被迫身躯前倾,见到宋濂脸面上的血,浑身狼狈擦痕,就连抓着衣襟的手都在颤抖,宋濂问他:“你为什么那么做?”

萧则反问:“四年不见,你就想问我这个?”

“他们还能救,你凭什么,你有什么权利?”

“你觉得天柱石能救他们?自作聪明。”萧则脸上毫无笑意,他伸手握住宋濂后脑勺后径直将双方更拉近了些,四目相对,鼻尖只剩半指距离时,呼吸相融,“在他面前,人命只是玩具。”

宋濂冷笑道:“在你面前,我们就不是玩具么。”

不知为何,此话惹了他不快:“说话注意分寸。”

“还急上了。”宋濂屏息静气,即使狼狈,眼神倒坚定,就算面前这个人曾是他的西席,也没露出半点躲避,“人命草芥罢了,你们就是一伙的。”

萧则面目阴沉:“别将我和姑惑说在一块。”

宋濂道:“原是姑惑神?”

萧则沉默半晌,因萌生了掐死眼前人的想法,心理矛盾一番,他一臂将宋濂扛到肩头踏出鼻瘟劫,后场清理残局的仙官少说有十七八位,见祸乱神扛着一位少年现身,皆皆拱手见礼:“拜见南衡仙官。”

萧则不知道南衡是他本人仙号,加上被宋濂摆了一道,情绪不爽,头也不回地走了,因此落了个毫无君子风范,冷酷无情铁面无私等负面名声。

鞋底踩在松软泥路上,坠落枯叶直往他面上吹打,被扛了一路的宋濂似乎顶享受,即使他讨厌萧则。仍旧感受到耳旁轻轻响起的风,抵住他身躯的坚实肩膀,握着他脚腕,炙热的掌心,那会儿天空清澈明朗,有好些时候没去思考。

直到萧则将他丢在村口跟前,丝毫没有顾及宋濂伤势:“回孟家。”简简单单三字,侧身离开,坐在泥地里的宋濂气不打一出来,抓起湿泥巴朝他后脑丢去,正中靶心。

萧则回眼望去,脸面再被砸了块泥,脑后泥巴顺势掉地,他举手抹掉,眼神阴冷冷的着实有股想杀他灭口的冲动:“鼻瘟有一点说得没错。”

宋濂道:“什么?”

萧则慢条斯理回答:“我连无辜人都敢杀。”

宋濂脑袋侧弯了弯,眼底冷冽:“尽管来。”那副狼狈姿态,那种笑,那双眼,却无形中透着股惑欲,犹如细雨积海在萧则心底被无限放大,而萧则本人仍旧无所察觉,眉头微蹙,无言中又将宋濂当成了闹脾气的孩子,毕竟年岁相差不是一点半点,他转回头,走了。

身后传来句宋濂隐忍的话:“萧则你有种一辈子别见我!”一块石头砸中萧则,萧则脑门流血,他面不改色,头也不回,隐进绿林后消失无踪。

事过三月,宋濂游外凡界时听闻九云天的事,传说那里出了位开天神明,神明身材魁梧面容惊世,又是法力通天,左手化云右手出雨,一呼一息关联着千万世间,福泽万民。宋濂第一反应是九云天与九云山是否是同一处地方,为辨真伪,他准备回老家瞅瞅,谁曾想拐角迎面瞧见一位乞丐男儿跪在他面前双手合十,正虔诚祈求上苍神明赐给我些银子,就算是一小块银子过过粗日子也好。

宋濂瞧着手心里的银子,丢给了乞丐。

平原以南便是九云山连脉,宋濂走了十几年的路,换成如今却异常陌生,雪原里狂风呼啸一眼望不到尽头,他牵着马在夜路里奔走,直到接近山脉时,眼前浮现出当初血海嚎叫的影像,他挥手劈去那阵虚幻,再那么看清了,眼前片地,一点山的痕迹都没有。

宋濂怔了怔,急急冲前一探究竟,他想不明白,为何什么气息、什么生灵都没有,一股难以言说、混沌杂乱的情绪在心头摇摆不定,不管是惑神蛊惑子真,还是鼻瘟日生死一线,他都生着活下去的动力,可如今面对旷阔无人的平地:这兴许是他的死路吧。

宋濂唯独受不了这份煎熬,只能将注意力挪到大黑身上,大黑带他一路百里抵达此地,成了唯一倾诉的对象。万物有灵,大黑感受到他的情绪,蹲在宋濂身旁轻轻嘶鸣一声,马嘴薅薅他脑袋,宋濂靠着它取暖,什么也没去想了。

大抵过了半时辰,宋濂猛然察觉到除他与大黑以外的陌生气息,他向前望去,握紧腰间匕首,精神紧绷。

雪雾霭霭的平地前方,迎面走来位白发男人,男人瞧他半阵,转身原路返回,似在引路。

宋濂立马追上去。

雪花迎面吹拂,散了宋濂的发髻,唯有白发男人周身亮着光芒,没有风雪打压,周遭静得极致,道路两侧像是波澜起伏的白色海浪,叫他很难分清走的是哪个方向,行的是哪条道。直到抵达前方拱形石门处,“九云天”三字醒目,印在他眼底,宋濂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失而复得还是绝地后生,他问白衣男人:“你是谁。”

白衣男人回答:“玉楼。”

原来那日封印催动,解放的不只是姑惑,就连深度沉眠的玉楼亦被迫苏醒。玉楼感知到被阿尼来诸神封印的姑惑神挑事逃窜,子真族几乎全灭,待安渡亡魂后,将九云迁至别重世界,如此隐匿多年。方经一位旧友提醒,还有位子真族后裔在外候着,他来接人,见到宋濂时,只觉得他与安月那些孩子,有些不大一样。

宋濂不知睡了多久,脑袋仍旧迷糊,许是长时卧在雪里的缘故,有些风寒,困得很。照顾他起居的婢女说,自他睡着,这已经是第六日了。正揉额角的宋濂微微惊讶,他怎睡得这么死。

婢女又说:“神君命奴,若公子醒来,便可见一见故人。”

那位故人便是安月。

二人喜极而泣,安月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长好长的话:“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都瘦了,姨姨叔叔若是知道定会心疼,怎地不好好照顾自己。”又说她弄丢了三娃,很是愧疚。

宋濂说:“三娃很好,你放心。”

安月安静良久,眼里不断流出泪水:“你不骗我?他好好的?他真的还在?”

宋濂说:“我不骗你,三娃很好,正直善良,和婶婶一样。”

安月说族内其他孩子也住在九云城,还说改日定要一起聚聚。不过说来说去,宋濂眼前这位姑娘,比起以前的爱笑活泼,显得更安静沉稳了。他说你变了。

安月瞧他半晌,嘿嘿笑两声,脸颊有些红:“你也变了,变得好看,却不怎么爱笑。”

每逢深夜,梦里那番血海尸骸的景象,黑月坠落,星星点燃了家,将所有烧成灰烬,爹娘死在他面前,手心是血,浑身都是血,大通在他身侧不断坠落,最后被一条蛆虫咬碎身骨,头颅跌地,死不瞑目,前方是无止尽的百鬼渡桥,后方是幽冥鬼帝愤愤指着他说这些全是你的孽债,宋濂被骨骸缠身,脚下一空,跌进无尽深渊。

即使如此,他白日照常在玉楼手底下打工。清扫拖抹、陈设摆放、田园栽培、修缮古物,婢女想要什么他就能玩花样变出什么,就连那些小情小爱都会细心与她们讲解,殿内诸多小仙子敬之为第二个活神仙。

玉楼闻见风声,要他赶来面前:“你命里多难,以后待在我旁边,好好学习心法。”偌大神殿仍旧无人看守,空荡荡的,声音也因此放大两倍,宋濂错以为神君拿着大喇叭在座上喊……导致没认真听进那句正经的话。

待宋濂反应过来,玉楼已临近面前,右手五指抵住他脑袋:“封号玉濂。”

“……”这些神明问事情都这么直接不问问本人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