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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第三章-回家挨骂(2 / 2)

作品:《硬刚狗皇帝的那些年

婶子点了点头道:“他那时候脸色不好,想必是知道了你的境况的,你自己看着处理,不要耽误了人家。”

“他知道我得罪皇帝了?他现在在哪儿?”我顿时着急起来:“别是去做傻事了啊!”

婶子道:“被关在府里了,你也知道,他家那个老太君是个厉害人物,如今多事之秋,断不会纵容孙子在外头胡来。”

我回忆起孟老太君抡着拐棍揍人的样子,稍感安慰。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我看你们的婚事,九成九要黄。”

婶子泼了我一盆冷水:“天底下有谁会巴巴地等一个女孩十五年呢?”

我惆怅道:“黄就黄了吧,我宁可孟叙娶别的小娘子,也不想让他白白等我那么久。”

“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收拾,”婶子道:“他给你留了信,在你房里的镇纸下,先看看他是什么个意思,你再做决断。”

“我晓得了。”我心里难受,小声道:“明天我就去孟家退婚。”

婶子转过头,盯着我黯然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问道:“你骂皇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

我被问得一愣。

婶子转过头,漠然道:“我猜你是没想过的,你们沈家人,天性里就无情,你这样,你二叔也这样,家人在你们心里,还没有那点子史官的大义要紧。”

她把门前的灯笼点上,又淡淡道:“你们一死以全声名,倒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可替你们心忧难受的,都是还活着的人。”

白灯笼在夜风中打着转,把婶子的半边侧脸映得月光一样白。

她的声音里有浓浓的疲惫,与其实说给我听,倒更像是在怨我二叔。

怨他狠心把她们孤儿寡母抛下,也怨他居然还想劝她改嫁。

我无言以对,默默低下了头。

今天被夏富贵,郭先生,还有婶子接二连三地批评教育,我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半分反省。

可是方才,婶子失望无比地说你们沈家人天生就无情,我心里突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隐秘地锐痛起来。

或许我也是有些后悔的吧,不敢承认罢了。

不敢承认我的坚持毫无意义,也不敢承认我其实骨子里没那么坚强,一腔孤勇退去后,我也会后怕的。

可是……

我闭了闭眼,握紧了拳头。

可是事情已经做下了,就要承担后果。

*

我按照婶子的吩咐,在镇纸下面找到了孟叙的信。

拿到信的那一刻,我有种把它直接烧掉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看了起来。

孟叙人如其名,是个爱掉书袋的话痨,洋洋洒洒写了五页纸,中心思想总结下来就只有一句:婚盟保留,静候君归。

看得我气血上涌,脑瓜子生疼。

什么静候君归!他知不知道十五年有多长?

孟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太死心眼儿,认准的事情十头驴都拉不走,他既然说要等我,那一定就已经做好了不娶的准备……可这谈何容易?先要过家人那关,再要孤孤单单等我十五年,况且,如果我不慎交代在了宫里,他怎么办呢?

不行,我把信丢在一边,按着太阳穴想:要让他打消这个危险的想法。

我可不想毁掉他顺顺遂遂的前半生。

*

草草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鸡一叫,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吃了几口饼子,冲去了安邑坊另一头的孟府,对门子说我找孟叙。

原本与我相熟的门子垮起一张丧母脸,不阴不阳道:“沈娘子好,我们老太太说了,姓沈的女子一概不准进孟府的门,您请回吧。”

嘿这小兔崽子,还敢跟我摆谱。

我往门栏子上一靠:“我来退亲的,不成就算。”

“沈娘子稍等,我去禀报老太太。”门子的脸一下就放了晴,一溜烟地跑了。

其速度之快,让我甚至怀疑此人是不是暗恋孟叙。

说明退婚来意后,孟府上下都对我表现出了惊人的欢迎,除了孟叙本人。

——因为他正在绝食抗议以争取婚姻自主权。

孟老太君今日第十八次灌他粥水未果,气得脸色铁青,瞧我的眼神十分不善,像在看一个勾人精魄的女妖精。

我几乎能听到她内心不甘的尖叫声:这女的长相平平性格恶劣,究竟是凭着什么把优秀的孙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呢??

我冷漠地想:因为我这该死的魅力。

“既然来了,便去瞧瞧他吧,”孟老太君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慈祥一点:“这孩子性子轴,我们做长辈的平白取消了这门亲事,他定是不甘愿的,还须你去劝一劝他,解开心结才是。”

“好。”

我痛快地答应了。

不用下人带路,我已熟门熟路地去了孟叙的院子,一拉开门,就见孟叙直挺挺地端坐在榻上,眼神坚毅,看上去像一尊慈恩寺在逃佛像。

把我吓得嗷地惊叫一声。

他为人板正,连绝食看起来都很体面,周正清秀的脸面色如纸,见我一来,双眼微眯,随即轻声叹道:“……都饿出幻觉了。”

我心里奔腾而过万千只羊驼,可能是这群羊驼太重了,踩得我的心有一点点微微的酸。

孟哥哥向来是温文尔雅,清隽内敛的一个人,为了我居然愿意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我刚刚失去至亲,旁人对我的一点点好,都会让我像个溺水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仔细珍惜。

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我没有这个资格。

他值得更好的人生。

我一声不吭,拿起粥碗,粗暴地塞在他手里,命令道:“喝掉。”

他摇头:“不喝,你不是缨缨。”

我干巴巴笑了一声:“我不是,难道你是吗,起来把粥喝了,我有话跟你说。”

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酷一点。

他迷惘地看着我,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侧身躲开,把他的庚帖取出来,和粥碗一并塞到他手里。

“孟哥哥,我是来退婚的。”

“昨日的事你应该也打听到了,我得罪了李斯焱,他拿抄家灭族来威胁我,要我为他做十五年起居注,我别无选择,不能嫁给你了,对不起。”

见他没反应,我又道:“户部侍郎家的三姑娘倾慕你已久,不如……”

他平静地打断了我:“我不会娶别人。”

我见他冥顽不灵,心里发急,苦口婆心道:“孟哥哥……不对,孟郎君,这可是十五年呀,长安城的好娘子何其多,你不必单单就看我一人的,这不值得。”

孟叙还是摇摇头。

这个人一整日滴水未进,却仍那么犟,我还给他的庚帖,被他又重新塞回到我手里。

我们像两个推搡红包的小孩儿一样幼稚。

最后,孟叙把庚帖放在一旁,开口道:“别闹,你好好儿地听我说。”

他潭水般的眼睛对着我,温柔而坚定地道:“缨缨,你要知道,我只愿意和你共度一生。昨日得知你做了什么时,其实我不独是关切你的安危,还为你的勇毅骄傲,当廷怒斥,据理力争,连男子都未必有这样的胆色,你却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我很佩服。”

我脑子嗡嗡地响,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轰烈如擂鼓,满脑子只剩下那一句,他为我的勇毅骄傲。

我不知觉地开口:“勇敢吗?所有人都觉得我傻,夏富贵,婶子,郭先生……他们都觉得我是女孩子,所以就该服个软,安安静静地不出声,可我不想这样,孟哥哥,我不想这样,我爹说了,为史官者俯仰无愧,清白来去,我不想苟活,这有错吗……”

说着说着,我的泪水又翻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孟叙把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打我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婶子和郭先生是担忧你才这么说,未必是觉得你错,辛苦了,好好哭一场吧,你没做错任何事,错的是只那个皇帝,杀史官本就是一个皇帝最卑鄙的手段,我们缨缨骂得一点没错。”

我死死揪住他的衣袖,战栗道:“孟哥哥,我好害怕,你不知道,我阿爹的血溅出了好远,就因为他不愿意听李斯焱的话,这个人是魔鬼,是一条疯狗,我一见他就想咬断他的脖子,要怎么如何忍得下十五年?”

“莫怕,过几个月便是进士授职的时候,我会找机会谋能出入宫廷的差事,或许有幸能陪伴你一二。”孟叙摸摸我的头发。

我再也忍不住了,伏在他干燥温暖的怀里,嚎啕大哭。

是真正扯着嗓子的那种嚎哭,搁秦朝能哭倒长城,搁三国能哭塌城门,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害怕,对未来的迷茫统统都发泄出来一样,孟叙抱着我,我们像是荒野里两树合抱的连理枝,紧紧抓住对方不愿放开。

很多年以后,孟家的人告诉我,他们原本对我颇为愤恨,觉得这小娘怎么搞的,说好来退婚,结果还和家里的郎君聊起了天,老太君动了怒,带着人过来想把我扔出去,可隔着门听见了我的哭声,顿时愣住了,她此生从未见到有人这样哭过,那么悲切,那么沉痛,好像要把心肝都泣出血来一样,她几度抬起手,又放下来,最后只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

再三强调不准再寻死之后,孟叙喝下了那碗凉粥,把我送出了门。

他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耽误我太久。

孟哥哥就是那么好,不论我做什么,他总是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我了。

有人在外面等我,或许这十五年也不会那么难熬。

婶子是对的,我心想,一死何其简单,鼓足勇气去活才最难,但活下去比死了更好,活下去我才能和孟哥哥过安宁的日子,活下去我才能陪在婶子身边尽孝,每逢清明和她一起去坟头骂二叔。

“想通了便好。”

回府后,婶子听我说完以后的打算,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她一边帮我备好体己钱财,一边絮絮地和我说起这场风波里死去的人,有自戕殉道的,也有被李斯焱杀掉的。

最后她提了一嘴,就在下午时,李斯焱开了御史台大狱,放了一批老臣出来,被众人视作此事尘埃落定的讯号。

“郭先生呢?”我问道。

“也放了。”她往我的小荷包里塞了两颗金豆子:“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再能做黄门郎了,圣上把他打发去了国子监,当个授书的先生。”

“圣上?”我不忿道:“他哪里配做皇帝,郭先生那么惨,都是他害的!”

婶子急道:“死心眼儿,事已至此,你还犟什么犟,皇宫是轮得到你讲道理的地方吗?”

她捏着我的耳朵教训道:“你这副死驴脾气,在宫里面活不过三个唱段!进去之后机灵着点,别让我知道你在里头又瞎惹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