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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狩猎(2 / 2)

作品:《硬刚狗皇帝的那些年

悲怆得想笑,想大笑,可我的牙关打颤,已失去了出声的能力。

原来我这半月来经历的种种顺利,都是他的刻意纵容,只待着在最后时分收网扑杀,兜兜转转一年多,我以为自己有披荆斩棘的力量,殊不知自己仍是在他手中挣扎的鸟。

木然地转过头去,我看见了小枝在急切地叫我的名字,声音忽大忽小,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甲板上传来脚步声,潮水一样的甲士正往这座孤舱前行,纷乱如有千军万马。

在海潮一样的金吾卫中,我看到了先前替我指路的那个舟子。

——小枝猜错了,他不是什么扶桑人,而是宫中来的内侍,净过身,所以面白无须,说话调子奇怪。

我本该察觉的,可那时心急如焚,才一叶障目,未发现这明显的不对之处。

是我的错。

他们沉默地围拢过来,小枝吓得呆了,死死攥住我的胳膊。

“啊!”

一道尖叫撕裂了我的耳膜。

我机械地回过头,看见两个金吾卫抓住了小枝,往船下拖去,小枝惊恐地不断踢打尖叫:“娘子!娘子!”

金吾卫充耳不闻,举止粗暴。

他们想把小枝劫走!

我脑中嗡了一声,冲过去高声道:“你们快放了她!不就是要抓我吗?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她还小,别对她出手!”

小枝哭了:“救命!”

眼见她消失在了人墙后,只留断续的哭声,我跌跌撞撞追过去,身体却猛地撞上了两杆冰冷的铁枪。

我徒劳地妄图推开他们,可金吾卫的铁壁岂是我能撼动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枝远去,最后连哭声都听不见了。

“娘娘冷静些。”那内侍恭恭敬敬地开口。

“放了她!”

那内侍垂首道:“陛下的命令,让把娘娘身边的奸佞小人统统扔进东海喂鱼,我等违抗不得。”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一下就崩溃了:“他恨我便杀了我好了,为什么要动小枝!她才十二岁!”

内侍淡淡道:“娘娘息怒。”

“滚开。”我红着眼站起身,慢慢地往后退,直至后背贴上了舱门。

那些金吾卫以我为中心,站成一个半圆形。

我猜皇帝给了他们命令,只准围堵与驱赶,除此之外,不准碰我一根手指。

那内侍看了看那扇门,垂首道:“陛下在里面,还望娘娘……”

我一寸一寸地转身,恨得浑身颤抖。

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我已走到了末路。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我冷笑道:“想见我对吗?没有我活不下去了对吗?好,如他所愿,就让他见我的尸骸吧。”

说罢,我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碎瓷片,扬手向心口扎去。

*

我空有一腔自杀的觉悟,但操作的准头一向不大好。

当年在宣政殿前没及时抹脖子,生出后头种种事端,后来每次自杀,总是慢那么一点点,莫名其妙地捡回了一条又一条命,才兜兜转转苟活到了今日。

当我拿出那碎瓷片的时候,我几乎能听见那内侍心魂巨震的声音,他瞪大了眼,尖声大叫道:“快!快拦住她!”

金吾卫们慌乱上前,可我早已算好了距离,他们来得再快,也无法阻止我把瓷片扎入心脏。

李斯焱想见我,那就把这副皮囊留给他,让他见个够好了!

我闭上眼,对自己下了死手。

生死一线之间,我身后的门猝然开启。

电光火石间,有人击打了我的手肘,出手狠戾无伦,几乎把我的关节打碎。

接着是一股蛮横的大力,将我整个人压倒在甲板上,那瓷片割破了我的手心,也刺破了他的胳膊,沾着我们两人鲜浓的血液,落在了一边。

我挣扎着去捡,视线中却出现了一双绣龙纹的黑靴,不轻不重地踩在我的手指上,压得我动弹不得。

片刻后,黑靴的主人移开了腿,慢条斯理地将鞋底的血迹搓磨干净。

“这次倒是利落,看来在外头野了一年,还算有些长进。”

慵懒的男声在我头顶响起,平缓戏谑如昔,可现今落在我耳中,不啻于大雨里的惊雷。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我浑身的血一点点凉了下来,被他踩着的双手都失去了知觉。

李斯焱……是他,他真的来了。

我又一次落入了他的手心。

方才的孤勇已被翻涌而出的恐惧驱赶得一干二净,我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

惊惧地回过头去,入眼的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庞,狐狸眼睛,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微扬。

刺目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眉目锐利如刻骨钢刀。

金吾卫们自觉地退开,不消片刻功夫,就全都退到甲板边,给他们的主人和主人逃家的野鸟留出足够的空间来。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我,嘴角带笑,眼光森冷。

“缨缨,别来无恙。”

*

别来无恙,听起来那么讽刺。

我们两人的状况可都谈不上无恙,我被割破了手,被死死压制在地上,他也瘦得厉害,两颊凹陷下去,配上他恨得发红的眼,看起来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下巴忽地一痛,李斯焱蹲下了身,捏着我的腮帮,迫使我抬起头来。

我像只断颈的天鹅,在他手中费力地呼吸。

他这样贪婪地盯着我满是污垢与泥土的脸看,看了许久,眼中有失而复得的狂喜,亦有强烈的恨意。

我脸色苍白,两耳轰鸣,手心的伤口血流如注。

“为什么要逃走呢?缨缨,你告诉朕为什么?”

他轻声地问,但好像又不希冀答案。

盖因他也清楚地知道,过往的那些温存的日子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梦,我始终清醒,始终视他为夺走平静日子的恶魔。

为什么?因为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人是错的,时机也是错的,这世上最不该在一起的就是我们两人。

我心如死灰。

见我倔强地紧抿着嘴,他强行伪装的淡定冷漠终于绷不住了,似被一锅冰凉的水兜头浇下,他四肢软下来,半跪在我面前,猩红的眼底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紧紧捏着我的下巴道:“你说话,说啊!”

话音中竟然带着微不可察的哭腔。

“你再给朕装死,朕让你的徒弟们全都给你陪葬!”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在灭门仇人面前,像个妓家一样张开腿!”

我嘶声吼道。

那一刹那,豁出去的恨意几乎将我燃烧殆尽。

他只知道用我所爱之人来威胁我,一次,又一次,我又想哭又想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忍着手上的痛意,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数日星夜兼程,疲惫赶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了极限,整个人徘徊在疯癫边缘。

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后一步是连山绝壁,进退维谷。

他也和我一样愤怒,愤怒中却又参杂着我看不懂的眷念。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复杂的情感,可能是出自报复心,我不择手段地想把他脆弱的真心狠狠踩碎。

“这样屈辱的日子我早过够了!”

“继续说。”他死死盯着我,话音清冷瘆人。

“李斯焱,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你幼不幼稚?对,我是自己逃出来的,我筹划了很久,我跟你在汤池里,在芙蓉苑,在床上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出生天!”

自父兄过身后,我受过的伤痛,忍过的强迫,统统都积在心里,积作一潭苦水,而今话匣子一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你知道被杀父仇人触碰是什么感觉吗?我来告诉你,你每次幸我都让我觉得恶心,钝刀子割心一样难过,不过,勾着你上我的床倒也还算值得,你果真对我放松了警惕,你以为小意伺候我几回就能让我离不开你吗?我倒还没有那么没种。”

我想李斯焱也明白这些,可心里有数,和真真切切听见我说出这些难听的实话终归不同,我快意地看到他如被我的话语刺穿了心肺一样,痛得面目狰狞惨白,眼中逐渐酝酿出黑沉沉的戾气,似乎能把天地都吞没了一样。

那些嬉笑怒骂的相处,那些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的温情之时,他全心投入,我内怀鬼胎,好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我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痛苦,笑话!从一开始就是他步步紧逼,作为游戏的掌握者,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卖弄喜悲?他不配!

我如疯妇一样指着他骂道:“你就是一只披着龙袍的畜生,杀能臣,斩史官,无恶不作,令人齿冷,哪怕我今日被你抓住了,我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再让我选千万次,我也要离开那该死的鬼地方!”

他任我指着鼻子,酣畅淋漓地大骂,也任我拽着伤口,一遍遍地往上头扎新的刀子,不知从哪一句起,他眼里的悲怆与愤怒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洞。

“说完了吗。”

良久,李斯焱开口道。

声音平静得要命,一点起伏都没有。

“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抬眼望着天空,似哭似笑:“终究是我技不如人,躲不过你,你想拿我怎么样,就拿我怎么样好了。”

“只一件事,你我间的仇怨,莫要殃及别人。”

李斯焱呆立原处,足足默了半晌。

大约是确认心真的已碎透了,他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好啊。”

他道:“这样也好,你不屑朕在你脚边汪汪叫,那便试试朕别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