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硬刚狗皇帝的那些年 / 章节正文阅读

第 71 章 芙蓉城上哭蛾眉(2 / 2)

作品:《硬刚狗皇帝的那些年

惠月见我一脸疑惑,叹了口气,温声道:“范太医说了,娘娘近来心绪不定,容易忘事,先别去想了,歇歇再说吧。”

她说这话时,神情小心翼翼,语调刻意地欢快,好像怕沉重的语句会伤到我一般。

我眨了眨眼,有一肚子怎么回事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正此时,木门吱呀一响,一道瘦长的人影进入了屋中。

看清来人的脸,我惊讶地叫了一声:“孟哥哥!”

甫一出声,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的嗓音何时变得如此嘶哑难听了?

门口那人轻手轻脚地合上了木户,远远对我行了一礼,行礼的姿势依然如从前那样温文尔雅,可他却道:“请皇后娘娘安。”

我怔怔看着他,他对我恭敬地笑,眼神柔软,如扬州柳岸的十里春风。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惠月和宿夕也客气地同他行礼,却仍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

我又吞了两口水,感觉嗓子好了些,才挣扎着坐起来,急切道:“孟哥哥你怎么从扬州回来了?是不是李斯焱又折腾你了!”

孟叙听得皇帝的名讳,顿了一顿才道:“并非如此,自娘娘入宫后,陛下已有许久未对臣有过指教了,只是臣近日回长安述职,碰巧遇到娘娘而已。”

我没明白:“那……那我怎么会……突然就在孟府了?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

这个问题由惠月抢答:“娘娘,是陛下找到了您,当时娘娘命悬一线,危在旦夕,陛下只得就近将娘娘送来孟府安顿,并令我等前来侍奉。”

李斯焱把我送来孟府?我更加迷惑了,这压根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呀。

听惠月坚定地澄清救下我的人乃是皇帝,孟叙眼光微微一黯。

他温声道:“陛下允许臣在娘娘醒后,前来探望娘娘。”

一边说,一边从善如流地侧坐在床前的一只矮几上,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与我拉起了家常道:“沈太太近来如何?许久未曾见她出门赴宴,臣甚是想念。”

我不自觉道:“婶子很好,前些日子刚领了个诰命,最近在家中学礼仪。”

孟叙是个神奇的人,说话温温润润,天然自带一段亲和感,和他在一起聊天,不用斟酌字句,也不用刻意找寻话题,十分轻松自在。

他又问:“小川呢?臣记得他曾有意与国子监祭酒的小女儿,不知是否得偿所愿了?”

“算是吧……陛下给他们赐婚了。”

说完赐婚二字,我们两人一同沉默下来。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孟叙,虽然他不怪我,但归根结底,还是我害惨了他。

这像是一道疮疤横贯在我们面前,我们心里都清楚,发生这么多事后,隔着身份与经历的天堑,我们已经不能像昔日那样亲密无间了。

他比我更快地调整了过来,语气平静如常,只是细听之下,还是能听出有些寥落。

“那便要恭喜他了。”

我怔怔地嗯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搅动起被子来,孟叙微微一笑,同我说起一些扬州的风物,他说那里漕运兴旺,百姓以行商晒盐为生,每到收盐的时节,盐田中尽是亮闪闪的盐晶,江南灰蒙蒙的阳光洒下来,就好像一滩碎银落入池中一样。

“我记得去年扬州贡上来了一面镜子,十分好看,可惜被我不小心打破了,对不起,孟哥哥。”我抓着被子,小声道。

孟叙伸出了手,好像想摸摸我的头,不过只是一瞬而已,他很快就记起了我的身份,平静地收回了手,笑道:“娘娘何须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造化弄人而已,既然时过境迁,那便让它碎去吧,臣可以另寻新的好镜子来。”

我抬起头,眼中有莹莹然的水光:“……你不怪我吗?”

他似是吓了一跳,立刻道:“臣怎么会怪娘娘呢?”

自嘲地笑了一笑,他道:“只是恼恨于自己百无一用,无法护得你周全,无端叫你受了这些委屈,”

惠月的眉毛微微一跳,宿夕端起了杯子,加快脚步走开了。

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太多了,可能宿夕下意识觉得,她不该听这些。

狗皇帝是君,孟叙是臣,身份的云泥之别注定了孟叙必须任李斯焱差遣,可唯独在这事上,他可以理直气壮地问责皇帝:你当初费尽心机把她从我手中抢走,却把她照顾成这个奄奄一息的模样,你他妈哪来的脸?真是垃圾他妈给垃圾开门——垃圾到家了!

即使没有了夫妻情分,我们依然是重要的朋友,最默契的发小儿,发小被折腾成这样,他很难不生气。

可孟叙毕竟谦和体贴,纵然心中有所怨怼,可在我面前却刻意地回避了这些会让我心情变得糟糕的话题。

他递给我一杯清水,岔开话题道:“离开扬州时尚是早春,二十四桥旁柳枝初绿,想必这次述职完归去时,夹岸的紫荆花和荷花都该开了,百姓也可热热闹闹过一趟中元节。”

我靠着枕头,乖乖地听他讲着,心渐渐安了下来,听孟叙话外之意,他在扬州的为官之路走得颇为顺畅。

江南风土养人,天高海阔,比在长安时快活不少。

他是孟家这一辈最出息的长孙,肩担着所有人的期待长大,不负众望地考秀才、举人、再到进士,表面看似风光得意,其实背地里时常被这份沉重的期待压得喘不过气来。

远离了沉闷的本家后,他终于能好好享受他乡的孤独与自由了。

忽然想起一事,我问他:“一去两年,不知孟哥哥在江南可有看得上眼的小娘子?”

孟叙一愣:“什么?”

我道:“你不成亲啦?”

“现在……咳……暂时还没有合适人选。”说起此事来,孟叙哭笑不得:“祖母这回非让臣回长安来,也有让臣相看之意,只不过……这两年臣的心一直在政务上,确实也没想过婚事如何,八成还要再等上两三年。”

我严肃道:“如有了心仪之人,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亲自陪你接亲去。”

见孟叙偷笑,我悻悻道:“算了算了,想来你未来的夫人也不想见到我,我还是别凑这热闹,只管给钱就罢了。”

孟叙笑了:“唔,那可要多给一些。”

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论未来的婚嫁,不带一丝酸涩的意味,可能我与孟叙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寻常男欢女爱,变作一种更加隽永的情谊,我们永远支持对方的一切选择,并真心地希望对方能过得更好。

不管他身边站的人是谁。

我们一路聊到了暮色四合之时,可能是聊得太欢畅,全然把李斯焱抛在了脑后,直至送走了他,我才想起来忘了问那日发生的事。

宿夕撤了,我只能问惠月:“我昏过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帝怎么找到我的?”

惠月等我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

可能是在心中组织了千万次语言,她叙述得十分流畅,从小枝和淑淑发现我不在房中,一直说到李斯焱把我从泥水里捞出来为止,中间一气呵成,一个咯楞都没有打。

在这个故事中,我私奔两坊见情郎,不慎摔倒在情郎家门口,最后被我的监护人捡走就近安置。

……这都是些什么鬼啊!

“他以为我来找孟叙?”我一脸迷茫:“不是啊……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回长安了,这是哪门子事儿啊。”

惠月疑惑:“可是娘娘那日平白无故冒雨前来安邑坊……”

我脸都黑了:“我家旧居就在这儿,那日我是想我母亲了,所以才迷迷糊糊越过了窗子,关孟叙什么事?“

惠月更加疑惑了:“可是娘娘的母亲不是早就……”

我道:“……我也不记得当初思考了些什么,总之就是极想回家,好像我母亲在前方呼唤我似的。”

惠月终于听明白了,眨了眨眼道:“娘娘的意思是,就是无缘无故特别想做一件事,全然感受不到外物的干扰?”

我点头:“对,就是这样。”

惠月怀疑我在装傻甩锅,可她没有证据。

不过这种事也不需要证据,皇帝哭得像个半大孩子一样把我带回来,而且还直接把我送入了孟府客房中照料,其中之意昭然若揭。

只要我还活着,他就极满足了,还奢求旁的什么呢?

老板无底线纵容,底下打工者自也不好多言,惠月默默吞了一肚子腹非心谤,记下了我的症状,去了耳房告诉了值班太医,询问这种症候该如何调解。

太医和她悉悉索索地说话,我在榻上昏昏沉沉又进入了梦乡。

梦里好像有个人轻手轻脚来到了我床前,对着我的脸怔怔看了许久,压低嗓子问道:“她今日醒后如何?”

宿夕的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回禀陛下,娘娘今日一切如常,孟郎君来时,他们交谈得……十分得体,娘娘看起来颇为松快。”

那人沉默了很久。

我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那人酸涩道:“终究只有孟叙能让她开怀,朕从来都只会伤她。

“也罢,”他道:“既然她喜欢孟叙,那就每日都让孟叙来陪她说话吧。”

宿夕轻声道:“娘娘定会很快好起来,回宫与小公主团聚的。”

李斯焱黯淡道:“她不会,她不喜欢鹞鹞,更不喜欢朕。”

可能是最近被我伤得狠了,他又条件反射一般补了一句:“但朕不怪她,这都是朕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