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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径山茶庄(1)(1 / 2)

作品:《[剑三][花羊]青山不慕

繁花正盛的阳春,不知怎的会起茫茫大雾。玄衣墨氅的万花走在石道上,回首已是雪落纷纷,连呼出的气都是蒙蒙的一团烟。

天变得太快,方才还是暮霭流云,现在渐渐不辨方位。万花杏眼微动扫过险峻山顶的积雪,认出这里大约是在秦岭。

石道道口分了岔路,他在此处驻足,不知往哪个方向是去青岩,哪个方向是去华阴。

为什么去……

他眨了眨眼,在混沌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古怪,一抬头,却见有年轻的道人站在岔路中,背对着他看同一条路。

他不知何时来的,素净的道袍被冷风吹得翩飞,融在冰天雪地里一般的颜色,默默转过身,与他探究的双眸对视。

“我要走了。”

他有着太过年轻的容颜,面颊才褪了稚气,眉弓还未那么深邃,双眸澄澈地看着他,缓缓重复道,“今日接到了下山的调令,我要走了,苏大夫。”

他眉眼刚刚长开,身骨不够高,张口也是清脆的嗓音,他还叫他苏大夫。

万花听了他的道别,心却沉下去,上前一步企图握他的手:“下山做什么?不要去……”

眼前人明明没有动,却随着他的动作后退了一些,他一捞就捞空了。

“我这就下山了。”他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挽留,仍在自顾说下去,轻轻弯起嘴角,笑得清浅而凄凉,瞧了眼抓在手里的佩剑,复看他道,“再见,苏大夫。”

再见?什么再见?

万花心下慌乱,紧走几步就要够到他的衣袖,谁知雾气一起白茫茫一片,不见人影,不见雪地,遮阳的花架懒懒地开着一半花,他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暖暖的阳光从指缝里漏到脸上,手里的书卷滚了一半在地。

苏槐序愣了半晌,四顾一片青翠与花,收回手长出一口气,从藤榻上坐起身。

荀子卿下山的时候他不在,也不曾同他道过别。一定是新酿的梅酒太次,喝一口就上头,让他午后看着卷轴就睡着,好端端梦到些根本没有的事。

他慢悠悠站起来,推开小茶几上的杯盘将书卷撂下,独拿了个杯子,缓缓地走出后院。

这里是径山茶庄,取自这一带最有名的茶种,藏在余杭的一个小镇后自成一片天地,是师伯的私宅也是他的半个药庐。此处地脉多水,气候温润,青石路永远是湿漉漉的模样,从露台远远望过去是青色的矮山,怒放的野杜鹃漫漫地开在山脚。

正是这些被师弟戏称为“土堆”的丘陵,栽了大片的茶丛与果树,加上河流溪水与池塘的渔获,养活了小半个镇的劳工。

交接的管家等人来就回乡去了,留下地契账目全甩给了师弟。柏文松看了一遍入不敷出的烂账,又不能不管那些长工短工,一拍脑门决定把药庐挂牌重启,白日里得空就在茶庄前厅看病开药,再有空,就是钻在小木屋里研究数独阵法。

师弟不提,苏槐序还不知道这里有个研究测算的木屋。

师伯是个一本正经钻研的医者,这些东西多半是好玩的师叔留下的,零件摆设罗盘宫格,还有木质的机甲堆了大半个屋子,小院门口钉了个木牌,大言不惭写着“天机阁”。

柏文松不习天工,只因日常计数整理对数字有兴趣,得了师伯的这个屋子如获至宝,虽然大半看不懂也常常泡在里头。

苏槐序看他满脸兴奋,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赶着来,没来得及说上一二,柏文松抱着解不开的难题找上了荀子卿。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纯阳宫修道之人都熟读推衍心法,荀子卿是用功又刻苦的好学生,演算推论的课从不落下,信手接过柏文松递过来的书稿纸片,提笔圈了几点就还回去。

柏文松看得眼睛都直了,第二天拦下荀道长,递过去的是一个怎么看都拆不了的鲁班锁。

术业有专攻,五行生克与奇门八卦相通,荀子卿转了转锁就用指头抽了根木条出来,主修医药的苏槐序神色一滞,忽然很想上前问问师弟的功课。

柏文松见好就收,后钻到前厅诊脉看病,或督促人修缮棚屋园子,俨然一个尽心尽力维护山庄的好管事,让自家师兄无形中扬起的戒尺转了一圈又收回了袖子里。

苏槐序踱到天井,果真见柏文松坐在桌后,纶巾长袍,面容文静,正慈眉善目连哄带骗替一个吵闹的孩子搭脉,随和的脸上写满了耐心。一旁的妇人喋喋不休地同他讲病情,身后坐着的其他人交头接耳,多半是评论这个年轻的大夫斯文有本事还脾气好的样子合适拐回去当女婿,满厅扑面都是碎碎之音。

他按了按眉心,步子一转避之不及。

柏文松从窗里看到他,匆匆安抚了孩子,撂下笔就追了出来:“师兄,等等我,我有东西给你。”

“你还嫌不够忙?”苏槐序双手拢袖没好气地皱眉,对那一厅陌生人的嘈杂略显嫌弃,像极了口口相传里普症不医的坏脾气大夫。

师弟却笑了:“师兄莫怪,我也不知他们会来这么多人。好在小毛小病居多,没有急症的。”

苏槐序瞥了眼占满半个厅的期盼脸孔,怪道:“他们不去找信赖熟识的老者,却信你这个新来的?”

柏文松一听,忙扯他去院门后头,压低了嗓子解释:“师兄,这里常驻的医者战时被征调走了,后来来了一个顶替的大夫,据说头发花白、眼力不佳,常常开错方子。咱们这茶庄以前是药庐时候,师伯口碑不错,所以……”

苏槐序恍然,点了点头:“有东西给我?”

“哦哦,对……刘师妹来信,说认识楚道长但并无私交,当初只是受人所托转交信件与口信这才结识,不知师兄问的‘楚道长形容落魄’是为何。她下个月要从扬州过来余杭,顺路过来看看。”柏文松忙不迭从袖子里抽出信笺递给他。

苏槐序草草一观,叹道:“刘师妹倒是越发严谨了。”

柏文松忽然打了个寒颤:“对了师兄,你来找我何事?”

苏槐序将那个喝尽的琉璃小盏塞到他手里:“这几天的梅子新酒谁换进坛子里的?你闻闻?”

柏文松隔着酒盏就能闻见那一股辛辣冲鼻,奇怪他想什么能把这个玩意儿喝下去,遂皱眉:“这真不是我干的,我这几天忒忙。平时是伍婶做这些,她人不在,那就是别个伙房伙计做,喝不得啊师兄。

“伍婶?”

“就是那个勤快做菜手艺又好总笑嘻嘻的阿婆。”

苏槐序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敷衍着点头:“那她为什么不在?”

“师兄……”柏文松忍住叹气的冲动,好脾气地解释,“她家里有个闲赋的读书人儿子要养,我借给她笔墨纸砚,她便少要了很多工钱,只是每月要回家看顾几天作为交换。当时她来的时候,师兄你不是在吗?”

“嗯,在。”苏槐序压根想不起来,摆手道,“快忙去吧,小柏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