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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江岸27(1 / 2)

作品:《江岸有枝

曾经有诗人把初夏的晴空比作新染的锦缎,丝云作剪,裂成几块。从窗外往病房里望,窗明几净,墙壁洁白,光线暖洋洋,夏风撩起湛蓝色窗帘,一晃一晃,好像岁月能在这一刻停格。

能在这一刻停格,沈岸是这么想的。

他走进病房之前已经做好了要见到她的准备——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默默关注关于她的消息。

移开那扇滑动门,他看到他记忆中的姑娘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上,低下头很仔细地在剪指甲,头颅顶上毛绒绒的,头发颜色像墨似的黑,阳光在她身后,是精灵在跳跃。

她抬起头,比记忆力清瘦了些,眼睛更大了,脸只有巴掌大,是第一眼就能惊艳的明丽,眼中的清澈却不复存在,只是一抬眉的神色,眸中潋滟就能撩动人的情绪。

她看到了他。

听到杨翼挽的这句话,沈岸敛下神色,几近未变,恍若未闻。

反倒是陈延彻狐疑地看向一旁略有些陌生的男人,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问——两年啊,两年过去,哪怕曾经再无话不谈的朋友也会有一层隔阂横在中间,何况当初江有枝遭遇的处境,他都看在眼里,能帮就帮,更多的时候是无能为力。

他觉得心疼,却也觉得心虚。

那个陌生的男人个子也挺高,面容白净,五官非常精致,是上镜会很好看的一张脸,陈延彻想了想,才想起这个站在窗边的英俊男人是陆仰歌。

严骆荣也跟着他们一起走进来,自然也听到了这个问题。他抬头看了看陆仰歌,略一耸肩,似乎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事和他毫无干系。

“杨老——”陆仰歌微微一笑,刚想解释,却听见床边上,江有枝开口:“你快过来,给老师添茶。我去卫生间洗个手。”

她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在意,越是刻意。

“嗯。”陆仰歌走过去,拿起热水瓶往茶杯里添水,顺手将江有枝扶起来。

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经常低血糖,在德国的时候一直有在看医生,猛地站起来经常会眼前一黑,站不住。

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二人都没有觉察什么,似乎是经过长时间相处而产生的熟稔。然而落到旁侧几人的眼里,却是另一番味道。

沈岸左手关节摩挲着腰间的枪,眼神微暗。

杨翼挽老教授看向新走进来这几人,最后把目光落到沈岸身上,略一打量,似乎想到了什么:“咦,你这小子,刚刚不是还站在窗边吗?”

陆仰歌背对着他们,并没有说话。

沈岸走过去,到床沿半屈膝蹲下,看向床上的老人,声音放缓:“杨爷爷,我是沈岸。”

杨翼挽看着他的眼睛,眼澜上结了一层浑浊的翳,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他的器官已经逐渐退化了,只是靠着药品和流食在吊着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他吃力地抬起手,手指微微颤抖,搁在半空中。

沈岸抬起手,将老人的手握住,低下头:“我回来了。”

杨翼挽却咧开嘴笑了:“恒儿,我家清桦呢?”

沈岸没有动,周围几个男人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子,却也纷纷低下头,气氛沉重,好像在进行一场没有花圈和祭品的祷告。

“清桦回来没有啊?”老人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杨清桦,我女儿,是你的战友,她回来没有啊?”

“——回来了。”沈岸喉结上下一滚,声音从喉间溢出,格外低沉。

杨老先生像是很高兴似的,然而他已经不会大笑出声了,他高兴的时候皮肉一层一层堆叠起来,看起来非常骇人,然而在场的人都生起一种由衷的敬意和感慨。

沈恒和杨清桦,杨翼挽老教授口中的这两个人,一个都没有从边境回来。

他们被埋葬在那场雪崩,尸骨无存。

江有枝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并没有抬起腿走进来。直到有护士来敲门,提醒大家杨老先生需要进食了,几人才走出病房,来到走廊上,各自挑了一个长椅坐。

“有人说茶是诗人的浪漫,青莲居士爱酒,在生命尽头的时候也要饮一壶酒,杨老爱茶,看来也是心头无法割舍的念想了。”陆仰歌和江有枝坐在一起,感叹道。

江有枝低下头,觉得胸口有些沉闷:“老师曾经跟我说过,他喜欢喝毛峰,只是因为他女儿给他泡的第一杯茶,就是毛峰。”

陆仰歌听了,唇瓣微张,最后将满腔惆怅化为嘴角的一丝叹息。

走廊尽头,亮眼的白光透过来,有些晃眼睛,好像从这里出去,就能看到另外一个平行时空,或者说,是一个没有生死离别的极乐世界。

沈岸就坐在他们斜对面不远的地方,从他这个角度,正好用余光可以看到她的位置。

沈岸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暧昧关系——但至少不会是情侣;因为刚才她头发从耳后掉落下来几缕,陆仰歌并没有直接伸手帮她撩,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犹豫片刻,又收了回去。

这时候,他又想起杨老先生的那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嫁给陆仰歌这个小子来着”。

饶是他颇具自持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瞳孔依然震颤了一下,需要用片刻的呼吸来调节心头涌上来的情愫。

他们现在间隔两米四十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