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

路明非说。

“怎么啦。”

昂热和蔼得宛如圣诞节偷臭袜子的异装癖老头。

“那玩意要烧到你嘴巴啦。”

路明非一指雪茄。

昂热手忙脚乱把雪茄扔进垃圾桶。

“咳咳。”

昂热演示尴尬，看到路明非笑而不语，没追究，昂热莫名松了口气。

见鬼，我可是校长啊。

路明非把目光转去屏幕。

“也就是说。”

他总结。

“卡塞尔的S级很珍贵，一般不轻易给人。”

“没错。”

“那她是怎么回事？”

路明非示意屏幕中的女孩。

“夏弥。”

就算一个人再傻，看到路明非这等反复提起，也该意识到这女孩的异常。

更何况昂热是个绅士，是个为老不尊的臭老头，唯独不是一个感觉迟钝的蠢货。

夏弥……想着这女孩的资料，还有更主要的，夏弥这次战斗视频。

昂热目光一闪。

他知道路明非在意的是什么了。

“风王之瞳。”

昂热自言自语。

“的确。”

“风王之瞳是一个极其难以操控的言灵。”

“但是在夏弥同学手里，风王之瞳简直像一头温驯的牧羊犬。”

“风暴强弱任由她控制，移动方向也在她的掌控之中。”

越说昂热神色越是严肃。

“还有这个……”

“组合技。”

昂热看了一眼路明非。

“在炼金和言灵领域，你完全可以相信自己的判断。”

路明非说。

昂热一笑。

“实话说，明非，我从没见过这等惊人的技术。”

“融合两个言灵，配合然后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昂热摇摇头。

“可贵的不是创意。”

“是这份执行力。”

昂热停了停，话锋一转，忽然发问。

“明非，在你看来，言灵是什么，？”

路明非瞥了他一眼，显然这老头好为人师的习惯又上来了。

不过路明非也不介意陪昂热玩一玩，他很有耐心，而且一个人月老也就越像小孩，何况昂热这等百三十岁的奇迹，这家伙没有吵着嚷着要喝糖浆路明非已经很欣慰啦。

“言灵……”

路明非稍作沉吟。

“利用龙类语言向这个世界下令，输入指令从而得到特定效果。”

路明非想起最近看的二十一世纪科技发展史，其中几乎半本书的篇幅都在介绍一种新兴事物，计算机。

太像了。

“言灵很像是电脑程序。”

路明非感叹。

“吟诵言灵是输入指令，引发火焰，风暴，或者梦魇，就是程序给与的反馈。”

昂热眼含笑意。

“很有趣的想法。”

“或许明非你是从黑客帝国得到的灵感。”

“程序么？”

“很接近了。”

“想听听我的么？”

昂热看到路明非点头，而后说。

“很多混血种把言灵视作奇迹，视作恩赐。”

“其实，明非你不认为言灵很死板么？”

“君焰是爆炸。”

“引发火元素乱流，将之点燃，展开领域，排开领域内其他元素，从而引发剧烈爆炸。”

“这就是君焰。”

“是君焰真正该有的样子。”

“那么楚子航……”

“楚子航是有特殊技术。”

昂热目光复杂。

屏幕里楚子航伸出手制造火球，他把狂暴的火元素拘束在一个狭小范围，这份精湛的控制力，堪比大师在巴掌大小豆腐上雕刻清明上河图。

“楚子航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做到这一步。”

“火球并非君焰权能，毕竟这个言灵是叫君焰，而不是大火球术。”

昂热开了个玩笑，还是最近流行的游戏梗，他可是一个极其时髦的老头，以为百三十岁的家伙就一定落伍，那你可就错啦。

路明非缓缓点头，他消化着昂热的这番话，异常感更重了，路明非看向视频里的女孩，夏弥。

“所以，夏弥的血统……”

昂热摇着头。

“我也不知道。”

“夏弥对于言灵风王之瞳的操控，甚至在楚子航之上。”

“明非，你也看出来了吧。”

“嗯。”

路明非接话。

“他们的组合技，主导权在夏弥手里。”

“楚子航只是释放君焰，使之稳定。”

“融合君焰和风王之瞳的工作，绝大部分都是夏弥完成。”

“融合之后掌控火龙卷发动攻击，也是这女孩的手笔。”

“说起来。”

路明非饶有兴趣。

“是因为还没去卡塞尔本部么，夏弥身上没有楚子航和凯撒的恶习，火龙卷干脆利落的杀掉了那些雅库扎，令人欣慰。”

昂热面色严肃。

“可是，明非，他们还是孩子。”

“法律规定18周岁以上就有能力对自己所做一切负责了。”

路明非说。

“我不认为几个大学生还是孩子。”

昂热摇摇头。

“太早了，还是太早了。”

·这问题两人各执一词，关键这两个家伙还都是出乎寻常的固执，他们很清楚自己说服不了对方，于是很默契的绕过这一问题。

“所以了，校长。”

路明非问。

“你觉得这位夏弥，还只是A级而已么？”

昂热沉默着。

他不动声色，只要昂热愿意，几乎没有人能从这位见证一个世纪的老人身上，看出任何端倪。

路明非心中一动。

或许S级这一位阶还有什么他所不了解的地方。

但夏弥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除了超乎想象的精确掌控言灵技术，路明非注意到，夏弥释放风王之瞳，还与其他混血种不一样。

夏弥有一个重复吟唱的动作。

很明显重复吟唱对后续的风王之瞳起到巨大影响。

召唤复数风暴，以及稳定操控风暴移动，路明非怀疑都是与此有关。

但路明非从未在哪里看到过重复吟唱言灵的记载。

酒德麻衣提供的资料很是详细，这里面都没有涉及重复吟唱，路明非只能怀疑这是卡塞尔不传之秘。

甚至是夏弥个人独有的技术。

重复吟唱这一动作，想到并不难，尝试的人肯定不只夏弥一个，但是在其他地方都没有见到类似记载，路明非猜测这里面肯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难点，混血种们尝试了，然后做不到，于是认为此路不通，不再记载。

而其他人做不到的事，夏弥能做到，这已经足以说明女孩的异常。

“很抱歉，打扰两位。”

诺玛说。

“一分钟前。”

“风间稚女率领小队遭遇突袭。”

突袭！

路明非昂热两人对视一眼，精神一震。

夏弥么？

他们几乎在同时响起这个女孩。

诺玛的汇报还在继续。

“敌人疑似神裔。”

“他们目标是风间稚女。”

“风间稚女已被抓走。”

“目前楚子航和夏弥正在追击。”

路明非皱眉。

竟然不是因为夏弥。

神裔么？

敌人身份路明非倒是有所预料，不算意外。

只是路明非还以为神裔会过来抓走夏弥。

怎么看夏弥也是三人中最特殊的一个。

“有现场视频么？”

昂热问。

“请稍等。”

诺玛加载视频。

画质很模糊，似乎是从路边一家便利店的摄像头拍摄的，一个壮硕好似小山一样的男人，迎面走向稚女三人，路明非注意到，夏弥往这个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画质太模糊，路明非辨认不出夏弥当时的眼神。

但路明非可以确定，夏弥的确是有退后一步的动作。

画质就算再模糊，身形一顿这种，还是看得清的。

这个男人是谁？

路明非心中浮现这样一个念头。

看起来，夏弥好像认识。

下一秒，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壮硕男人径直走向三人，稚女和楚子航也发现了，他们不动声色把手放上剑柄，但还不等他们采取任何行动，男人身形忽的暴涨，覆盖鳞片的躯体撑破衣服，两只龙翼猛然展开，粗壮的龙爪伸向稚女。

路明非和昂热看得全神贯注。

“风间稚女……”

“不会。”

路明非说。

“稚女很强。”

果然，正如路明非所说，突如其来的变故很惊人，换其他人或许连反应也来不及，但稚女不是普通人，在路明非帮助下他完成心神上的统一，源稚女和风间琉璃两个人格融合，成就风间稚女。

虽还不至于到达九州武道先入魔后还真，降服心猿意马的破而后立，但风间稚女的存在，也算是半步破而后立，与原来的风间琉璃相比，已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别说是和源稚女比了。

雪亮剑光自下而上，溅落无数火星，稚女双脚踩实地面，留下两道划痕。

稚女抬起头，尽管看不清表情，但路明非还是能想象稚女此刻的凝重和讶然。

他这一刀，居然没斩断。

童子切可是一等一名刀，再辅之以他王的力量，哪怕百炼钢，也得一刀两断。

稚女是须佐之男命，也是王。

楚子航提着村雨冲向龙化人。

原地已经不见壮硕男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彻底龙化的怪物，简直和西方传说中恶龙一模一样，蝙蝠似的双翼，蜥蜴似的身躯，蛇一样的鳞，还有那一双燃烧的黄金瞳。

龙化后体型暴涨，他足有三米高，那双威严的黄金瞳冰冷残酷，龙吻张合，他似乎在说什么，街店玻璃碎裂，摄影画面也开始摇晃，出现蛛网似的痕迹。

“他在做什么？”

“释放言灵。”

路明非看一眼昂热。

“言灵？”

“嗯。”

昂热死死盯着画面里那头龙，他是红色的，或许应该用红龙称呼，血要烧起来啦，不对，从那个夏天之后，昂热血管的火再也没熄灭过，副校长其实没说错，昂热就是疯子，他活的每一天都是为了复仇，为了复仇他可以付出所有，哪怕和魔鬼交易，把灵魂放上天秤。

是谁在耳边说话？

昂热想。

低低的，细细的，好像有很多人，昂热努力听清。

哦。

他终于听清了。

是你们啊，老伙计们。

昂热再一次听到卡塞尔庄园英魂们的声音。

没关系，我会为你们复仇。

昂热眼中只剩下红龙。

昂热现在只恨一点。

他为什么不在那里。

昂热多么希望直面红龙的人是他自己。

这愿望是如此强烈。

以至于昂热不自觉把自己代入到楚子航的位置。

“言灵。”

“是的，很明显的言灵。”

昂热喃喃，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讲给路明非听。

“听说过龙威么，明非。”

“传说故事里经常提到的。”

“我们说过，很多传说其实是对当年龙代事迹的记载，因漫长岁月丢失信息，从而失真，夸大。”

“很幸运。”

“龙威是为数不多保留下来的真正信息。”

昂热语速很快，他的目光从未离开红龙，那双眼里的情绪几乎能用痴迷形容，好似在那里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尊红宝石雕塑。

“记得言灵周期表序列一么？”

“皇帝。”

“很好，明非。”

昂热点头。

“皇帝是一个很特殊的言灵。”

“几乎所有人都能使用。”

“哦，我是说，所有混血种。”

“只要你能说出那句龙语。”

昂热亮着黄金瞳，一眨不眨盯着红龙的嘴，他好似能读唇语，可见鬼唇语指的难道不是人类的唇么？那是红龙啊。

几乎同步的，昂热吟唱出红龙的言灵，那是言灵周期表序列一，皇帝。

路明非感觉现实的一切离他而去，同时，从世界的尽头传来钟声，像是要迪荡众生的灵魂。

一只染血战甲按住古钟。

幻象破碎，路明非发现自己还在高天原，视频进度条显示，只过去一秒。

这就是言灵皇帝。

“对于我们这些混血种，言灵皇帝只是最普通的血脉召唤，可以将之用来粗略检查混血种，别的再没什么作用。”

“但是对真正的龙类。”

“言灵皇帝，意味着龙威。”

“领域内所有血脉低于自己的存在，尽皆俯首。”

“这就是言灵皇帝。”

说到这里，昂热自嘲一笑。

“当然，明非，我说的这些也只是混血种学界的猜测。”

“毕竟真正的龙类。”

“我是说。”

“真正的，完全清醒，实力不打折扣的龙类。”

“太罕见了。”

“不过。”

昂热吐出一口气。

“现在我们可以来看看。”

“专家们的猜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诺玛截取的只是监控摄像头视频，没配备炼金矩阵，自然无法检测言灵领域展开的画面。

但肯定有什么展开了的。

这一点从楚子航的表现也能看出。

楚子航好似承受了巨大压力。

乍看上去颇像源稚生言灵王权。

但不一样。

地面没有出现蜘蛛网似的裂痕。

这是单纯源自血统的威压。

“龙类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种族。”

昂热说。

“上位者享受一切。”

“他们高高在上，臣属就是臣属，绝对无法违抗上位者的命令。”

“甚至以言灵皇帝将这一铁则写入血统。”

“明非。”

“如果你是楚子航，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