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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定(1 / 1)

作品:《你是落日,也是朝阳

安安回到宾馆后,只有高一那个和陆风一个班的男同学还留在宾馆里。这个期中考试后陆风口里的怪人,确实有点奇怪,要么读书,要么睡觉,几乎不说话。来的这几天,安安和他只是见面点下头的交道。

但此刻安安已经顾不上许多,她给杨老师和陆风分别写了留言条,托他交给他们。一个人装好行李,最快速度到了火车站,买了回县城的火车票。

火车经过的地方,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时大时小。火车不停地过着隧道,天色忽的暗下来,漆黑一片,须臾,又重新亮起来。安安在黑暗和光线的交错里,回想着五爷爷和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安安啊,既然你来了,爷爷想和你说说,你愿意听吗?”

见安安点头,他给她讲了章家明的故事。

陈叔并是不像章家明说的那样,因为是他爸爸的朋友,所以才一直照顾他。恰恰相反,他们成为朋友,是因为五岁的章家明。那年,他一个人在家,父母一如平常的外出未归。他习惯了一个人在家,在那个还不应该习惯的小小年纪。那天家里停了一天的电,他没办法热饭,傍晚时拿了大人留的钱,摸索着下了楼,想找地方吃饭。

也是冬天,很冷,他却穿得很少,没找到吃饭的地方已经迷了路。就是这个时候遇见了陈叔,他人好,带着他吃了饭,报了警,在派出所见到了章家明的爸爸。

此后他们成了朋友。武馆的开张,章家明的爸爸帮了不少忙。

两年后,章家明上了小学,学校就在武馆附近。他喜欢去武馆,每天放学都去。家里要么没人,要么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日子久了,陈叔拿他当儿子,教他练功,辅导他写作业。陈叔习武出身,人正直却也严厉。练功这件事上,章家明没少吃苦,直到他被磨平了贪玩的性子。

按五爷爷说的,章家明的小时候,从没缺过钱,但缺家。他会在得知爸爸、妈妈回家时,兴冲冲的跑回家,而后很快又回到武馆。问他,只说喜欢在武馆待着。武馆固然好,但毕竟不是家。但他把那里当成了家,一住就是好多年。

中考时他的成绩不错,市里一所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也是他妈妈和他谈去县城高中住宿借读的那天。

他没说什么,默然接受。

对他来说,家是个几近虚无的概念,但却舍不得武馆。陈叔安慰他说:“好男儿四海为家,出去锻炼锻炼也好。”

他就是这样,离开了顺城。

一年后的暑假,他回顺城后,依然是住在武馆。五爷爷说:“安安啊,家明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总是很懂事,不吵不闹,很少像个孩子。只有这个假期,我们都看出他不开心。功课不做,功也不练,不外出,不联系朋友,甚至时常不吃饭,每天窝在武馆里。陈叔找他聊他不聊,急得吼他,他也无动于衷。直到陈叔说要找他爸妈,他才拒绝说要出去散心,走了一周多。

一周后的事情,五爷爷是流着泪说的。

那是他从开始讲这些时就一直忍着的眼泪。

“世事无常啊,安安”,他说。

“你陈叔说,等那小子回来,他还得和他好好聊聊,要是还那么半死不活的,就狠狠揍他一顿。”

“可惜啊,他再也揍不到了。他在去买器材的路上出了车祸,人就那么走了。”

安安听这些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一点点收紧。屋里还有暖气,她却如置身冰窟。陈叔,那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已经不在了?五爷爷轻描淡写地说他走了,那是白发人送走黑发人的悲恸后,不得已的淡然吧。但对章家明来说,这个在他五岁时带他回家的男人,在他的童年里带给他为数不多的温暖的男人,就这样突然不在了。她知道那一周,他是去了秦皇岛,去消化她说的分手,试图让自己挣脱。然而在他回返时,等着他的却是生命中真正的离别。

生离和死别,在那个盛夏,他都一并体验了。

陈叔的后事时,章家明父母难得的同时出现了。章家明以儿子的身份,操办了后事。那之后,五爷爷一病不起住了院。他在医院里照顾了半个月,直到五爷爷出院稳定后,他才回了学校。在医院期间,他父母到医院看望五爷爷后告诉他:他们离婚了,觉得他也快成年了,不需要再坚持了,希望他能理解。

他点头说理解。

五爷爷说到这时又哭了。他说:“安安,我知道家明喜欢你。这孩子心思重,却从不露在外面。他理解了所有他不该理解的,却有谁理解他?我知道你们都还小,说这话不太合适,但如果你也喜欢他,就好好待他。你们的日子还长,都要好好的。”

他说到这时,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的翡翠镯子古朴又晶莹。

他说:“本来我是想下次家明回来时给他的,让他留给我未来的孙媳妇的。”

“既然你来了,我想亲手给你。要是你愿意和家明一起,好好的,就收下。”

安安没有推迟,虽然他知道那个镯子贵重。

她说:“五爷爷,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那个下午,窗外大雪纷飞,整个城市黯淡无光。她此生第一次体会到极致的心疼,疼进了每一次呼吸里。

火车停靠在不知名的小站,天色暗了下来,雪似乎也停了。

再次启动时,安安看见车站工作人员在列车旁舞动旗子的身影。

她想起,高一时,章家明每次送她回家,都定定地站在客运站门口看向她的车子,甚至车子拐了弯很久,她也总觉得他应该还站在原地。那时候,她就觉得他的身影总是透着些孤独。

她想起,那天她走了三个小时到了湖边,看到他落寞的背影。指尖里的烟灰落到了手背上,他都浑然不知。

那会儿的他应该是最难过的时候吧,原本就不恩爱的父母离婚了,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的人去世了,她喜欢的那个女孩离开了。然而,她却丝毫没有体会到他的情绪。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要承担了多少,才能一个人慢慢消化掉这所有的一切,在转头见到她时,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悲伤,而是给了她温暖如初的笑容。

她肆无忌惮的掉着眼泪,和他说对不起。他却说:“没关系,小姑娘,别胡思乱想。我一点儿都不难过,别担心我,你就好好学你的习。”

如果不是陆风的出现,她不知道他还要撑多久。

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什么那晚,他少有的窝在她肩头里哽咽着说:“安安,你是我唯一的盼头了。”

她看向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的窗外,眼泪流了下来。

她真庆幸,自己在那一晚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再也不和他分开。

那个早晨的早餐店里,他说有一个梦想。

她以为是个武侠梦,或者是开玩笑地和她说“我要做个**家”。他却说:“将来你给我生个儿子,我带着他打球,你在场边看球。这画面多美,是不是?”他说将来,要每天接她下班,给她做好吃的,和她散步,带她旅行。安安当时觉得,这梦想烟火气好浓。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个梦想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如果说,那晚的决定,是由来已久的不甘,甚至是叛逆;

如果说,那晚的决定,是对那个男孩的心疼、不舍和喜欢。

那么,此刻,她的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她只希望此刻的火车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要到他身边大声告诉他:“我要永远陪着你。”

一生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定,不知会有几次。这一次,对于安安来说,心甘情愿、弥足珍贵!

在过往的一年里,她无数次问自己什么是长大。是接受吗?是妥协吗?是放弃吗?今天,她似乎有了一个答案:成长,是面对,是解决,是学会真正的,爱和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