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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2 / 2)

作品:《冰河

这话说得简明诚恳,公主仔细听着,情绪已经缓和。

公主说:“女扮男装,那就女扮男装好了,为什么又冒名顶替去考状元?”

孟河突然激动起来,说:“公主你不知道,那日进京途中,船行半路遇到了一场突发的大寒潮,两岸都是悬崖,那么多船全被严冰封在了江心,那么多考生眼看着都要被活活冻死了。就在这时,有个考生站了出来,一个人拿着斧子凿冰,救了整个船队!”

公主立即感叹道:“哦,真是个侠义之士!”

孟河还在说下去:“可就是这个侠义之士,因为凿冰却把自己的手冻伤了,不能进京赶考,我就……公主,你说,要不要代他一考?”

公主脱口而出:“要!如果是我,我也会代他一考!”

刚这么一说,公主就警觉自己表态太快,被眼前的这位女子给“绕”进去了。这事太大,自己毕竟是皇帝的女儿。她语噎了,但又为自己的语噎不好意思。

她若有所思地徘徊几步,才故意转移话题。

公主说:“对了,刚才你不是说,出来是为了寻找父亲,你父亲在何处?”

孟河立即想起了老丈的推断,说:“我想他早就考中了科举在京城做官,改了名字又重组了家庭。”

公主说:“那好办,只要他在朝廷做官,我一定能帮你查出来!”

孟河说:“谢公主!但我改主意了……算了。”

公主有点吃惊:“算了?你不找了?”

孟河说:“不瞒公主,我不找,并不完全是因为大度。”

公主问:“那还为了什么?”

孟河有点语塞,在犹豫要不要说,但她不知为什么已经对公主快速建立了信任,便说:“更重要的是,我一路上看那么多考生,实在太不像样。为了做官无情无义,还装腔作势。我父亲,多半也是这样的人,否则就不会‘玩失踪’玩了二十年。这样的父亲,找着了反而恶心,不如不找!”

公主是一个近乎透明的人,极易受到正义的感染,听孟河这么一说,立即响应:“一点不错,我见这样的考生就更多了。要不然,我怎么到今天还是单身!”

孟河又一次握住了公主的手,说:“公主,没想到您是这么好的人!我已决定,不再要父亲。反正,从小过惯了没有父亲的日子。”

公主顿生敬佩,说:“咳!你为何不是男子汉,为何不是大丈夫!我苦找多年,就在找你这样的器宇轩昂、堂堂正正!”

说完,公主又退后半步,从头到脚看了看孟河。

孟河被她看得害羞了。

公主说:“我在想象,你改穿成女装的样子。好了,你不找父亲了,我也不找驸马了,两个女人干干净净成为至友,那有多好!”

孟河问:“公主不成婚,皇上会同意吗?”

公主把嘴凑近孟河耳边,轻声说:“父皇由着我。他在我母亲死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任由大臣们安排一天天过。偶尔,会让太监传几句话。”

孟河听了深感惊讶,说:“那就是说,全听大臣的了。会不会奸臣当道?”

公主说:“如果真有奸臣当道,那就好了,可以把奸臣除掉。现在倒好,就像那些墙壁上的砖,每一块都不好不坏,却互相咬在一起,组合成了一堵堵高墙,一堵堵危墙。谁也穿不过,谁也逃不了,这就是朝廷。”

最糟糕的不是奸臣当道,而是一块块不好不坏的砖咬在一起?太精辟了!孟河她用又惊又喜的目光重新打量公主。

“如果由你拜相,一定经天纬地!”孟河说。

“正像由你出试,立即遮天盖地!”公主说。

两个骄傲的女孩子,在路边石狮子背后,气吞山河。

孟河指着公主说:“大道在婴,大雄在女。”

公主指着孟河说:“大哲在乡,大邪在书。”

她们已经忘记了身后的大街,忘记了怪异的处境,像是遇到了多年未见的知己好友,打算继续讲下去。但是,一种沉闷的鼓声传来了。

公主一听就紧张了:“不好,廷鼓响了!”

“什么是廷鼓?”孟河问。

“廷鼓就是宰相的迎宾鼓,此刻他应该已经站在相府门外,准备迎接你。”公主说。

“迎接我?”这下孟河也紧张了。她问公主:“状元游街,都要宰相迎接吗?”

“倒也不。”公主说,“昨天晚上我在宫中遇见他,他听出我对你有很大兴趣,就把你当作准驸马了。”

“那怎么办?事情越闹越大了。”孟河很着急。

公主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说:“你赶快坐上我的轿子逃走,谁也不敢拦你。我再从这六部里边要一顶轿子赶快进宫,见父皇,找个借口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想到借口了吗?”孟河问。

“还没有。这事情太大,小借口还不行。只要你逃走了,我就可以耍赖,边耍赖边想主意。”公主说。

“那我怎么逃走?”孟河问。

公主立即来了精神,说:“走一条我平日溜出宫去游玩的秘道。我会吩咐轿夫抬到东偏殿小门,那儿有好几道门禁,查得严。我轿子座位下有一套便服,你先换上。那套衣服你穿可能太短了一点,也太宽了一点,将就吧。穿上,你就成了一名打杂的下女,叩小门的门环七下,三下重四下轻,就有一位老大爷出来开门。出门后向北步行三十步到一个水闸口。拉下水闸口左上方的铁把手,再摇三圈,闸口就会开通。这时,你学鹧鸪叫,五声,就会有一条小船从闸口滑下,有一位中年船夫会与你对口令。今天是单日,用乙类口令,第一句……”

公主越说越快,完全呈现出她孩子气的一面,与刚才有关拜相的豪言判若两人。孟河越听越受不住,连忙阻止:“公主,别说了,我记不住,也不会走这条路,太隐晦曲折了。还不如让我迎着廷鼓去对付宰相!”

公主说:“这太危险了。”

孟河:“我的马还在,我还是顺着状元大道去相府。公主,麻烦您再向皇上解释一下。越是堂堂正正,事情就越简单。”

公主:“堂堂正正?……也对。那好吧!”

于是,两位女子从石狮子背后出来。孟河又上了白马,公主又上了小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