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来得早，除夕踩着一月末降临。

云娆窝在柔软的大床上，将自己裹成厚实滚圆的蝉蛹，然而南方湿冷的寒气时不时就要钻进被窝舔她一口，活生生将困倦的她冻醒了。

卧室内遮光帘紧闭，周遭晦暗不明。

云娆撑坐起来，生物钟混乱，完全分不清昼夜晨昏。

隔着一道门，卧室外面热闹得像菜市场。

云娆慢吞吞地穿上法兰绒家居服，一边揉眼睛一边往客厅走。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篮球服的年轻男人，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交叠，瞳仁深黑，看到她的时候，单边眉毛向上挑了挑。

“哟。”

男人转头朝厨房方向喊，

“爸，妈，你们的海归大宝贝醒了！”

转瞬间，厨房玻璃推拉门大开，两名中年人争先恐后，女人抢在前头，眼中含着一团热情的火，比灶台上爆炒猪肝的火光还明亮。

“你出来干嘛？回去接着炒。”

走到半路，姜娜突然将老公推回厨房，顺带紧紧合上推拉门，免得油烟窜进客厅。

云娆抬头看一眼电视机上的时间。

17点19分，她竟然睡了整整9个小时。

农历年最后一个白昼就这么在睡梦中度过了。

姜娜拉着女儿的手，嘘寒问暖不停，余光瞥见沙发上某人，表情霎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云深！你打完篮球一身臭汗能不能先去洗澡？咱家沙发可是真皮的，昨天刚请人上门洗护过，赶紧给我起开！”

云深瘫坐着一动不动，势要将赖皮进行到底：

“我好累，腿好酸，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姜娜：“妹妹昨天才回国，你不留在家里陪她，大年三十跑出去打球，不如在球场过年算了。”

“陪她？她从早睡到晚，鞭炮声都炸不醒。”

云深翘着腿，唇边噙一抹得意的笑，

“靳泽难得约我们打球，别提大年三十了，洞房花烛夜我也得掂量掂量。”

听他满嘴跑火车，姜娜难得没有继续发飙：

“真的？你见到靳泽了？人家现在是不是特别气派？”

“那还用说，威尼斯金像奖双料影帝，出门一趟，上百个保镖跟随，十几辆豪车护送，全城戒备，水泄不通。”

“哇”

云深大笑起来：“妈，你咋这么好骗？”

姜娜：？

云深：“他就开一辆车来，很低调。场地周围的停车位满了，他还打电话问我附近哪里可以停车。”

看在大明星的面子上，姜娜忍住了暴揍儿子的冲动。

云家一家四口，三个话痨，唯独云娆自小安静，不说话的时候就像块背景板。

比如现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突然怔松的表情。

靳泽竟然回容州过年了。

还和她亲哥打了一下午的篮球。

这种感觉，就像一颗曾经只能遥望的、独属于远大深空的流星，恍然间坠入触手可及的夜空。

触手可及只是一个对比词。

云娆低头刮了刮指尖。

如果她硬要伸手去够，唯一的下场就是烧得灰飞烟灭。

云深被老妈扯着衣领往浴室拽，走到妹妹面前，他突然伸手弹一下她的脑壳：

“呆子，想什么呢？”

“没什么，脑补你和大明星通电话的情景，真羡慕。”

云深边回忆边说：“我没存他号码，手机显示陌生来电，可我一眼就认出这是他。高中背的电话号码直到今天还记着。没想到他这么多年一直不换号。”

姜娜：“你妹妹小时候也一样，不仅喜欢背朋友的电话号码，还默写下来贴在墙上。”

云深呵呵一笑：“我俩读高中的时候，同学都用智能机上网聊天了。要不是你不让我们玩手机，我们用得着背那么多电话？”

话音未落，姜娜面无表情地提溜着他丢进浴室，门一关，彻底隔绝了蠢儿子滋儿哇啦的鬼叫。

-

云家的年夜饭，和米其林三星的豪华定制套餐相比也不逊色分毫。

云磊和姜娜夫妻俩学厨三十余年，手艺练得出神入化，恰逢宝贝女儿留学三年学成归来，他们在这顿年夜饭里倾注了无数的爱和心血，饶是见惯了珍馐佳肴的云深，也忍不住感叹——好家伙，今晚蹭吃国宴了？

入座后第一筷子，云深给妹妹夹了块红烧鲍鱼：

“挠啊，欢迎回家。”

云娆眼皮都不抬：“哥，二十六岁了，该学认字了。”

云深眨两下眼：“哟呵。”

他管云娆叫“云挠”叫了二十几年，妹妹性格温吞，从来懒得理他，没想到出国一趟，小姑娘还学会回嘴了。

在意大利留学三年，云娆的性格确实开朗了许多。

她学的是小语种，留学期间特意把重心从笔译转向口译，就是为了磨砺自己，通过外在因素逼迫自己不再胆怯自卑，学会勇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