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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之行(2 / 5)

作品:《散文杂拌

晚饭前去参加中国领事馆的欢迎会。所有参加中国月的中国人全来了。在国外,回到领事馆就像回了家,大家免去外交礼仪,全部放松。说说笑笑,百无禁忌。领事馆女同志卷起袖子下厨房给大家作了一顿地道家常便饭,有人说是出国后头一顿吃饱。艺术家们还表演了节目。被我误认作德国人的阿依杜拉也唱了新疆歌。

散会后时间尚早,一位在汉堡留学的女同胞热情地领我们去看夜汉堡。我们走了不少地方。歌剧院,夜总会,游览地,商业街,灯红酒绿,火树银花。真个是不夜之城。后来走到一个所在,名叫“圣保罗街”,当街竖着影壁似的三块交错的木障,遮住了游人视线。听说过汉堡有个圣保罗教堂,是几个世纪前的著名建筑,我想必是到了这个圣地,用一道篱障把天堂与凡世隔离开也合逻辑。便请女同胞带路,她笑笑说:“此地禁止女性参观。你们男士自己去欣赏吧。只是多加小心,别起邪念。”我想天堂圣地,怎会引起邪念呢?便和彦周顺木障走进去,哇呀!果然是个奇异的世界。不像是天堂。很值得一看。看过后未必产生邪念。反会引起思考,有助于全面了解另一个世界。

街两旁巨大的玻璃橱窗中陈列的是活人。展示着上帝把我们创造出来时的原始模样!

九月二十八日,上午参观海港。

汉堡海港仅次于鹿特丹,是世界第二大港。从1888年开辟为自由港,已有百年历史。沿海数百米长的高层仓库,红砖灰瓦,水痕斑剥,仍是百年前旧建筑,连窗口悬着的人力起重装置,也是百年古物。库房实际建在水中,前门面临大海,背对石堤岩岸,用它自身在海堤之间隔出一条水道来,与内河相接。前门从海船上卸货入库,后门从库中提货装小船内运,甚为方便。现在每年吞吐5500万吨散货1800万个集装箱,靠这些古老设备当然是不行了。但他们建设新设备时,仍把旧的保留了下来。一部分继续使用,一部分建成海港展览馆供人参观游览。在近处停了一条客船改成的餐厅和数只供游览用的游艇。稍远处的岸边,有几处小啤酒馆和窄狭的小巷,巷内都是破旧拥挤的二三层住宅。陪同的奥斯特先生说,那也是历史遗迹。小巷是当年的工人居住区,啤酒馆就是为他们开设的。19世纪时,码头上还没有固定的劳动组织,工人要找活干,每天黎明时就到这些小啤酒馆来,等招工头雇用。晚上下了工,拖着疲劳的身躯再到这里来,用酒来安抚身心苦痛。马克思当年见到的就是这种情况。1910年,这里才出现同业劳工市场,此后也才有固定工。仓库底层一排像淋浴室用的小木箱就是固定工人唯一的生产设施,存放工具的木箱。工具却要自己准备好带来。好在那些工具十分简单,我们在展览馆看到了,无非是绳子,带木把的铁钩和尖头空腹的探子。这些工具和我小时在天津码头看到的一模一样。证明两国的码关工人有同样的痛苦历史和创造智慧。

这个码头展览馆不设特备的展厅或柜橱,也没有拦人的绳子或栅栏,一切保持自然面貌,码好的货垛,散了的麻包,磅秤上还有称了一半的货物。有一大批茶叶筒上,打着“中国”字样,挨近它放着古巴的烟草、南美的咖啡。茶箱对面窗前,摆着一列长桌,桌上放了十几个铁罐,又一条线摆了十几个带盖的小铁杯,一位穿旧式外衣的人,像药剂师似地从不同的铁罐里各取出一撮茶叶,按不同的比例,配成数份。分别放不同的铁杯内。旁边电炉煮着一壶开水,冲入一个个铁杯,闷一会儿、拿起头一杯,晃一晃,看看,嗅嗅,啜一口含着,微闭双眼沉思片刻,回身吐进铁筒里。往纸上记几个字。然后再顺序尝第二杯、第三杯……尝时专心贯注,吐时叽叽有声。许多中学生围在四周,用虔诚惊异的眼睛看着,有的还记笔记。陪同的朋友告诉我们,这是在表演品尝评定茶叶。茶叶进口后,用这样的方法来评定品级和制定价钱。问我中国是否也用这种办法?据说这种品尝方法是和茶叶一块从中国传来的。我说或许是这样,但你们中为洋用,已经改造成德国的东西了。在中国品茶,很少用铁器。甚至连煮水也尽量用陶器。多半是冲茶,很少煮茶。先把十几种不同的茶叶冲泡好,把茶汁倒入盖碗,不留一片茶叶,排成一溜。然后再把品尝员请进室内,一一品评。每尝完一杯,漱一漱口,立即报出这杯茶的产地、价格、适销地区……我刚说到这里,他们就惊叫起来。一个朋友作个手势请大家安静,追问还有什么不同,我说还有就是中国品茶员吐茶时发不出那么好听的吱吱声。

说着我们上了游艇,驶离码头,开往出海口。一路上看的是集装箱连成的城墙、加轮船组成的城市和吊车结成的山峦。也见到一艘中国船,名“香海号”。最大的一艘船是美国航空母舰。海水澄蓝清澈,没见到泡沫塑料,啤酒空罐之类我们水面上常见的东西。不知是否被收废品的全捞走了。船驶出好远,看到了那个有名的大堤,伸展在海水中,就是它把海水隔成两片,隔出一个阿尔斯特湖来。

晚上开始演讲会,会分几天进行,我们几个人轮流参加,今天中方参加的是鲁彦周、张洁和程乃珊。没我的事,就一个人上街瞎逛。诗人徐志摩说过,游山不能有伴,尤其不要有女伴。如把“爬山”改为“逛街”就是绝对真理了。山路只有一条,有个女伴无非爬得慢些,看的山总还是一个。逛街则不然。女士们只对时装和甜食感兴趣,可谓长观不烦,百看不厌。而我偏与这两样东西皆无缘。一起去时只陪着走路,她们进商店我就站在门外看行人。一个人逛街就可以去自己喜欢的店。这晚上我就逛了旧货店、古董店。还独自进酒吧喝了地道德国啤酒。并且往角子老虎嘴里白扔了几个硬币,这才心满意足回旅馆。

这时开座谈会的人也回来了。只见张洁女士满面杀气,怒目圆睁,如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我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妙,悄声问鲁彦周出了什么事?他指指张洁说:“跟阿克曼吵起来了。”

“为什么?”

“回答问题时,阿嫌张态度不冷静,张叫他少抡指挥棒……”

往下我就不打听了。张和阿是合作伙伴。阿因译张的书在德国得了最佳翻译奖,张因阿的翻译《沉重的翅膀》飞遍了欧洲。两人友情很笃。爱吵就吵,吵完又好。不必替他们操这份闲心。而且张洁存不住话,不必去问,明天她自己会憋不住找我来谈。想到此就径自回去洗澡睡觉。

二十九日是我参加汉堡中国月的主要活动日,发表演讲和参加座谈会。不过正式活动在晚上,白天还有许多时间去参观游览。女士们一早就倡议去逛商店。这是件比正式活动更辛苦,又决不能请假的任务,因为女作家们虽然游兴高,但从不记路。又只有一个翻译,于是便以随从兼领队的身份恭陪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