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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意大利(之一)(2 / 3)

作品:《散文杂拌

站在那井旁我想到了我们在“*****”中一些真正古迹的命运和近几年起哄制造的各种假古迹,就到酒柜前又喝了一大杯店主人好心奉送的葡萄酒,酒有点酸,可叫人兴奋。

第二天参观,我们就从梵蒂冈开始。从我们头天晚上来过的圣·彼得广场开始,整个梵蒂冈的核心、精髓、中枢……一句话,就是使梵蒂冈所以成为梵蒂冈的主要部分,全都集中在这个地方。构成梵蒂冈圣城的主要建筑物有三,一是教廷(包括教皇的宫殿),一是西施庭教堂,一是圣·彼得教堂,这三个建筑物都紧紧地挨在一起,排列在圣·彼得教堂广场的后边左侧。梵蒂冈宫应该说是在左前侧,长廊的左边,因后来修成的圣·彼得教堂太宏伟了,对比之下,就显得它没有多大气势。其实它也是够壮观的。这是座巨大的多层建筑,向街的一面数层窗全部关闭着。人们告诉我第二层左边第几个窗口,是历代教皇和群众见面的地方。每个星期教皇都要在那个窗口出现,向广场上等候他的人们祝福。这个场面我在报纸上和电视上似乎见过。我们径直买票到教廷内部去参观。

教廷内部像是迷宫,曲里拐弯,上上下下,走了许多殿堂,看了不少宝物。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第二层。这第二层是全教廷的精华所在。不讲别的,只那些拉斐尔画的壁画就足够使它不朽。

梵蒂冈教廷是在14世纪建的,当时执教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和他borgia家族住在第一层。这第一层就由当时拉斐尔的前辈翡冷翠派画家们完成了绘画和装饰。而第二层就毫无装饰。到15世纪,教皇换了于勒二世,这位教皇和亚历山大教皇是世仇,而这位慈爱的上帝在人间的代表并不打算实行宽恕博爱等信条,他对亚历山大的仇恨始终不能从心头抹掉,以致住在敌人住的房子里他连觉也睡不着。他决定把住室搬至二层去,并下令把这亚历山大住过的第一层永久封闭。(从这时起这第一层就整整关闭了3个世纪。)

教皇决心要使他住的第二层在艺术上也压过第一层,他请来了当时第一流的画家罗奇纳·索杜马、西乌勒利等人来为二层画壁画。画出几幅后教皇看了不满意,正想不出办法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罗奇纳的徒弟青年画家拉斐尔,他发现这青年比他师傅高明得多,立刻下令把原来请来的画家全都打发走,把装修大权交给拉斐尔,要他把他老师们画的画全毁掉由他另画。

拉斐尔由于对他师傅们的尊敬,没按教皇的吩咐办,他保留了原来画好的部分,只是在尚未画的空白墙上画上了他自己的作品。这样我们现在就看到那些作品和拉斐尔画的并存,从而使我们有个比较对照的机会,使我们信服地看出拉斐尔超群出众之处,虽然这绝不是拉斐尔保存他们的原意。

拉斐尔总共画了四间房子的壁画。最主要的两幅画是画在教皇的签字厅里的。这签学厅是教皇每周一次签署宗教法庭文件的地方。非常高大宽阔。它实际上是个大穿堂,对面两片墙上相对各有一扇大门。拉斐尔的画就画在左右两边设有门的两片墙上。

这两幅画顶天立地,底边长770厘米,一幅叫《雅典学派》,一幅叫《圣体争辩》,是全世界知名的无价之宝。《雅典学派》画的是历代著名哲人聚在一个大厅里,寻求关于人类自身的由来、前途、命运等困惑问题的答案。在柏拉图、亚里斯多德周围,几乎整个古代哲学家全在绞脑汁。有的几个人一组在研讨争论,有的一个人在沉思,而亚里斯多德和柏拉图一个以手指地,一个举手向天,像是谁也不能说服谁,虽然是这么令人苦恼的一个主题,但是画面色调明朗,构图优雅。人们呆在一座大厅的穹顶下,两旁大理石墙上树满洁白的雕像。透过身后的一道拱门又一道拱门,看到室外蓝天白云,透视的运用可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它对面的那幅画名叫《圣体争辩》,画面上的人物分作4排,用白云把他们隔成上下两部。上部是天上,有两排人物。第一排是天使和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俯身为耶稣祝福。第二排正中是受伤的耶稣,圣母玛丽亚和约翰,两旁拱卫着圣徒们。下部表现地下,也分两排。上一排中间的案子上摆着圣体,两旁坐满了有名有姓的圣徒们,其中有耶罗母、哥里高利·奥古斯丁,还有诗人但丁,这些人又分作几组在作对话、视线、感情的交流,中心都向着桌上那烛台似的圣体。最下边,也就是最前边则是众多的信徒。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神态和不同的姿势。上下4层综合成天地之间、神人之间相互呼应的光明祥和的宇宙。这幅画到底表现什么意思,颇有争论。有人说这幅画是回答上幅画的。“只有圣体学说才能解答人类最困惑的那个问题。”另一派人则说这是牵强附会,其实连这画名全是后人给硬加上去的,这画实际上画的是一场宗教仪式。但不管什么主张,对于这是一幅了不起的艺术珍品这一点绝无争议。

这两幅画怎么好法,早有几代专家写了多少本专著,用不着我来多嘴,叫我讲我也讲不清楚,因为我根本不能把那些专著全读懂,我来此就是老老实实的看画,我确实觉得这画好,被它震住了,要勉强形容一下内心的感觉,就好比沉迷于庄严优美的乐曲演奏,忘了自己也忘了周围的现实世界,完全置身于一个梦幻的却又是真实的境界中。那情绪是远离我们的却又是我们都曾体验过的。没见它之前我并没觉得缺少什么,看过它之后却觉得这世界如果少了它就减色了许多。这个世界就应该有过一个拉斐尔,就不能没有他画的这些画,不然这还成个什么世界呢?

我是在迷迷糊糊的精神状态下走出梵蒂冈教廷的,又因为出教廷没走大门,只出一个屋门,转过一个小阳台,就换了地方,所以进入西施庭教堂好半天我还没弄清楚我在什么地方。

西施庭教堂令人震奋的东西更多。但限于时间和精力,我只能把注意力全放在米开朗琪罗的天顶画上。

用文字叙述画面是不明智的。这些画的复制品传遍了世界。也用不着我多嘴。你可能一直没听说过什么西施庭,根本不知道谁是米开朗琪罗,但不见得没看过那些画。战争年代我们在河南打仗,解放了一个小城后,在城里的天主教堂捡来一大叠画片,带回文工团作学美术的参考资料,我曾分到几张背着它走了许多地方。解放后读了点有关的书,才知道那些画片全是复制的名画,其中就有《最后的晚餐》和《创世纪》。又过了好几年,才弄清了它们的作者一个叫达·芬奇,一人叫米开朗琪罗,两个都是意大利人。而这两幅画具体是存在于意大利什么地方,它们是在怎样的情形下画出来的,则又是近年来才弄清楚的事。这次看到米氏的原作,更多的是满足了我对这位艺术家的崇敬心情。

我们许久以来就很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文学艺术创作最不能用强迫令来领导,只按领导意图创作的文艺家也绝不会有好作品。正是在理解了这一点之后我才对米氏的成就视为奇迹的。我就对米氏充满同情和敬佩。不是敬佩他如何为争取创作而战斗,不,他有那个雄心但没那个条件。他是屈从在奴隶式境遇中创作的。但他在那样的环境下竟能创造出这么伟大的作品,以致使人怀疑专制和暴虐对一个坚强的艺术家到底有多大束缚作用。

米开朗琪罗是雕塑家、建筑家,但他对绘画不仅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偏见与蔑视,他是从来没有过要作画家的念头的。

1505年教皇于勒二世把年仅30岁的翡冷翠雕塑家米开朗琪罗召进教廷,要他为自己建造陵墓。他要把这陵墓建造得和罗马城相称,有山一样大的建筑,有四十几座雕像,完全是用大理石造成。米氏正要在雕塑这块天地中大显身手,对这命令欣然接受并雄心勃勃,为此他亲自进山里去选石取材。为这用去了8个月的时间,大理石运来罗马后摆满了圣·彼得广场,石块的高大和美丽曾使教皇为之狂喜,群众为之惊叹。米氏磨拳擦掌就要上阵大展宏图了,突然天地变色,教皇改了主意,把这个工程取消了。这不亚于五雷轰顶。米氏一听就不顾一切地找教皇辩理,结果是使他彻底绝望。

这是事出有因的。要知文人相轻,自古皆然,文艺界热衷内耗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专利品,原来正当米氏沉迷在对陵墓的设计中时,另外几位也不算小的艺术家感到自己的权威地位受到了威胁,经过密议,向教皇上了一本,说是在活着的时候就建筑陵墓对教皇命运不利。建议把财力精力用去重修圣·彼得教堂,这才功德无量,消灾免祸。三说两说,教皇被说服,改变了主意。把米氏发挥特长的机会毁灭了。

米开朗琪罗在这时还要去和教皇争辩,不是找没趣么?果然,连教皇都没见到就叫教皇的保镖把他给轰出来了。这不仅使他的艺术创造化为泡影,而且经济上也破了产,因为他买的石头和从翡冷翠召来的工人钱教皇都还没付而且也不会再付了。米开朗琪罗来了艺术家的脾气,一怒之下离开了罗马,回到翡冷翠去。

教皇知道后非常愤怒,派人去追他,他还竟敢违命不回,教皇就下圣谕叫翡冷翠大公把米氏送回来,大公无可奈何地对米开朗琪罗说:“你敢跟教皇发脾气,这可是连法兰西国王都不敢干的事,我不能因为你得罪教皇,你趁早回罗马去请罪,那我还可以替你写封求情信,请教皇从宽处理。”

米开朗琪罗想逃往土耳其,没去成,想在翡冷翠躲着,躲不住,艺术家的脾气拗不过教皇的权势,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硬着头皮去见教皇请罪。翡冷翠大公特意派了一位主教跟他一块去为他求情。到了那儿,求情的主教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教皇一顿乱拳打出来了。教皇命令米氏给自己在鲍洛尼城造个铜像,管制考察,以观后效。

米开朗琪罗搞的是石雕,从来不知道铜像是怎么个造法,只得从头学起,干了两年多,健康受了极大损害,总算把铜像造出来了。可没多久教皇的敌人又攻占了这个小城,把这铜像砸破改铸成大炮,米开朗琪罗被教皇带回了罗马。

米氏离开罗马这些年,他的那些同行冤家完全成了艺坛当权派。消停了几年,看他又回来了,又感到了威胁。便再想方设法治他。他们认为真正要打垮米氏的办法不是挤走他,最好是在艺术上使他出丑,从精神上打垮他。这时正建造好专为教皇用的新西施庭教堂,建得格外高大,长40米,宽13米,穹形屋顶有800平方米的面积,同行们知道米氏对画画比浇铸铜像还外行。而这时拉斐尔在教廷画的壁画已经都完工。而且有了登峰造极的定论。他们就向教皇建议,叫米开朗琪罗到西施庭教堂那800平方米的大屋顶上去画屋顶画。要以拉斐尔之长胜米开朗琪罗之短,这确是制服米氏的绝招。教皇本来对米氏的一肚子气还没消,一听这建议,马上首肯,立即下令叫米开朗琪罗爬到屋顶上去干这个工作,米开朗琪罗这回告了饶,向教皇辞谢说:“这不是我的本事,我绝对不会成功的。”他甚至心服口服地向教皇推荐拉斐尔来接这个任务。可教皇下令说:“只能照办,不许推脱!”

尽管是天下第一的大师,尽管是空前绝后的巨人,他既没再发表声明,也没有进行抵制,忍气吞声爬上脚手架仰面朝天画那屋顶画去了。

米开朗琪罗在那脚手架上仰面朝天地整整画了5年。这个既不懂壁画又鄙视壁画的人用生命和意志创造了奇迹,给世界留下了这么一片光芒四射,美不胜收,绝无仅有,空前绝后的彩色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