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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草木心 第五章 庵庐露微芒(2 / 2)

作品:《不教性命属乾坤

那士兵轻微一抖“今日的食材是三殿下昨日押来的,调料是厨房里剩下的,都是军营统一领用的。”

“撒谎!”木心蹙紧眉头“朝廷派出的官盐除了海盐就是井盐。”她顺势将罐子摆在地上“这是什么?”

那老兵愣过半晌也未有答话,直到晏将军凌厉瞪去“答话!”

“我记起来了!这批将士许多都是从水城出来,饭食的盐巴耗的快,行军路上又糟蹋些,这批盐巴是我们新征来的。”老兵甚至求助似的望向晏将军身边的少年“少都督可还记得,那是在疍口的沿街上,咱们一起搬了两缸子回来。”

南弦望着少年恍然肯定的神色,上前抬起盐罐瞧了瞧,疑惑的问道“这盐有毒?”

“无毒!”木心眉头拧出川字,谨慎思量“可这桃花盐比雪花盐味淡了许多,再掺上偏甜的饴盐,更是寡淡。如果要保证与雪花盐同样的味道,就得成倍的加到饭食中。”木心欠身靠近那老兵“我说的可有假?”

“对对对,这批盐巴确是比从前寡淡一些。”老兵叩首,万分委屈。少年快步而上接过话头“刚扎营,我瞧着他们嘀嘀咕咕为着灶打转,才知盐巴没了。陪着他们去找来的,那户人家也好说话,只说掺了杂,品质差了些,赤焰军要,只收了很少的钱。”那少年阔步凑近“这盐我们吃了好久,有什么问题吗?”

苏木心快速垂下眼帘,改了恭敬姿态,小心开口“药力高低,需得严格计量,若无从计量,便也不能贸然揣测此次的病由。可是小将军,单凭它是桃花盐,就是最大的问题。”

朔宁王的脸色早已凝重,朝着他长吸一口气“即便你不认识桃花盐,可寻常农家,随便扛出两缸盐巴来,是个人都觉得稀奇吧。”

“这有什么稀奇的?!”少年振振有词“咱们在东境的时候……”话头才到此处,他才恍然懊恼。

“这可不是临海的东境。桃花盐只有南地红土才可卤出,红壤之境离这里千里之遥,先不说产出搬运的本钱,翻三倍都不止。最关键是这掺进去的饴盐,只有私盐在贩。扎营之地怎能弄得到这些东西……”

木心还未说完晏将军猛拍在少年后脑上将他拍出一个趔趄“糊涂!!书不好好读,脑子也不成!!哪日敌人溜进眼皮下你都是瞎的!!”

假意看不到小将军脸色的难堪,木心后退两步讪讪住口。

“命后军速查,行军途中是如何糟践了盐巴,又是何人同去找盐?”朔宁王冷静开口。晏将军毫不留情照着那孩子后脑又是一掌。

“还不去!!浑球一个!!”

那少年苦着脸揖手告退。晏将军转缓面色朝向尴尬的木心“呃……大夫。晏某人不曾读过什么书,您说,这盐既无毒,还贵得吓人,送来咱们营里定有蹊跷。可您又说不能计量的不能揣测病由。那咱们此番,究竟如何说?”

木心踟蹰,可望向朔宁王等待的眼色只得小心“晏将军可知将士们会服用些丹黄之物?”

嗐!晏将军大手一挥朝着朔宁王无奈“我可没许他们吃这些,我从来也不吃!还说防蛇虫,大冬天的!”嚷完又不由忿忿“还不是跟北府营里那群人学的,非说吃了身子暖和,没有湿气,嗐!既是好,他们愿吃就吃着。朝廷来赏,还给有功的特分的多些!”

“那将军可知,丹药需得黄酒送服?”

酒?!晏将军瞪圆眼“在我们赤焰营,除非最后一场仗要上路了,否则甭管是什么酒,都不能沾一滴!”

木心沉沉“可丹药忌水。大量饮水会让体内的药性浸泡,横生冲撞,产生饥饿感,饭食也会吃的更多;饭吃的更多,盐分也更多,进水也更多,循环反复,坏了脏器,进而脱水衰弱。这也是为什么,身体越好,饭量越大的士兵反而病的更重。而兵粮也消耗的飞快。”望着将军逐渐盛满讶异的眼色木心快速补充

“当然,我说了无法计量的东西并不能随意断定,目前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

“一定是!就是!”晏将军拳掌相碰发出清脆响声“就是这样的!那壮的像牛一样的最先倒下,干瘦瘦的,你瞧瞧,外头都是……”

“要证明这个猜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停了丹药,改了饮食,用些药消化平和,助其排解。倘若有效,才能证明猜测无误。”

“哎哟这鬼地方,一时间上哪去弄这些药材?”

“要不,用这个吧”木心从怀里拿出一只药瓶“这是我提炼的丹桂,用酒化开,蒲叶可以在那边的山上现采,一起熏蒸以后服了”木心把药瓶递给南弦“这一颗药足足花了我十株丹桂,这里有一瓶,足够将士们用了。”

南弦有些踌躇的看了眼主子,又一脸复杂的望着木心,木心心神领会的叹口气“劳驾南弦姑娘送去给军医先验过吧。”

“此事多亏大夫,晏某人在此谢过了”晏将军拱手行礼,“可晏某还有一事不明。”

“将军客气。医家职责所在。”木心慌忙制止“将军要问什么?”

“丹药忌水,咱们从前确实未曾听闻。一点儿都不能喝吗?那不喝水人可怎么活?”

“历朝历代,本也没有许士兵服食丹药的先例。”木心带着复杂长叹,无奈道“将军许是不知,这方士练就的丹药通常是以酒送服。药性过去了才能逐量饮水。但其实丹药配比精良的前提下若能控制药量,一个时辰内的正常饮水只会产生短暂的潮热和兴奋,按理来说也无碍康健。”说罢木心似是感受到三皇子投递来的复杂,言尽于此,找了个理由速速告退。

黄昏的斜晖里一个身影快速闪进主帅帐营。

“如何?”顾北看着匆匆回来的南弦。

“药没有问题。”南弦掂着一只空瓶,“已经都给大夫了。”南弦上前一步面向三皇子“大夫认同青月的法子。而且大夫还说,这丹桂提炼极是耗时费力,保管的又适宜得当。可见她药理精通,确实不假。”

“晏缈在后军可找着人了?”三皇子转向顾北,“赤焰上月方才大捷,军中便出此横祸,若不彻查,后患无穷。”

“只是找到了将盐带进来的人,都在喊冤呢!”顾北蹙眉“可此事非同小可,小将军可是同行去找盐,却就这么巧,精准的时间,精准的扎营地点,甚至提前知晓营中有人服食丹药,或许他还清楚,这批士兵多是水城来的,并不识得南土的桃花盐。”

朔宁殿下沉吟良久,二指微磕在案几上。

“高深莫测啊。”南弦瞧着手上药瓶缓和着凝固的气氛“你看看,这药瓶可是犀牛角制的?”顾北接过药瓶细细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我过来的路上碰见苏大夫,她见我掂着这瓶子,随手就送给我了。”南弦眉飞色舞侃侃说着“这犀牛角可是稀罕,她却一点也不在意,说她还有好多些呢。”她靠近顾北低声叹到“皇后可曾想过她宫里扫灰丫头能如此手笔?”

“不止如此,这犀牛角里外都擦着牡丹油。”他递还给南弦“能得此方保瓶无损,实是上等讲究。”

“怪不怪?苏银信管她师父叫姐姐?这便罢了。银信看着对青月毕恭毕敬左右侍奉言听计从,可吃穿用度那信丫头都拣好的,使得心安理得。你瞧得见,青月清寡装扮,那信丫头花里胡哨,一眼望去分不得主次长幼。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一时间众人静默皆陷入深思,朔宁王心头却如光隙打进了迷雾,说不上如何感受,只觉得自己此番回来将靠近前所未有的天地。

此时的苏木心一人呆坐,右手攒紧时不时松几根指头又快速抓拢,下唇被上齿咬过一遍又一遍。

“姐姐怎么了?”银信含笑收拾起几件“这下,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能走啦?”

“我的感觉很不好。”木心带着歉意看着眼前的丫头,神情紧张“我大概,犯了一个大错。”她叹息一次缓缓闭目“这是人祸而非天灾。只怕,咱们没这么容易脱身。”

银信漾出笑意跪去她膝边,将头乖巧置于她膝上“姐姐在哪我就在哪。于信儿无甚差别。”

木心轻抚着她鬓边,久久无话。可苏银信终究不放心抬起头“姐姐是对朔宁王府那些老树根儿上心了不是?那老树根儿究竟何物咱们都未见过。王宫从来人心难测。章后病由复杂,难说是多少人合力陷害,章后如此、这皇子亦如此,如今看来营里都不太平。是非对错我们只能看,不能拦。姐姐只记得我们为何来,切莫不要动了别的心思。”

苏银信的聪颖就好似浅层水漾里的光,摸不着却晃得人心跳飞快。苏木心的沉默再被刺中,惶惑出了几分恐惧又转瞬坚定了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