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上官浅，突然笑了出来，朝着上官浅拱了拱手：“上官大人恕罪，是下官眼拙，只觉得您不过是京中靠着关系爬上去的一介女流，轻视您。却没想到您见微知著，确是胸有沟壑的人才。”

这番话里，上官浅听出了真真切切的信服，她知道她不会看错人，这个林飞是个可用的将才，屈居在这小小的边陲之地，实在是大材小用。

只是过了片刻，林飞便叹了口气，语气不明道：“只是，上官大人不知，想要整顿这边防的军务哪有您说的那般简单。乌山城一带的边境一向安稳，朝廷也是知道的，因此每年拨的银两也不过就是养着这些兵，不至于饿死罢了。那钱款一拨下来，经过层层的关卡，大部分也被上头的人剥去了大半，兵马粮草都要银子，我林飞一人之力，哪里负担的起，何况，如今太平盛世，养着这群兵却丝毫没有无用武之地，上官大人，不是林飞心无大志，是实在耗不起。”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可是那些兵都是国库里的银子养的，如乌山城这样的，远在边陲小地，也许数百年也用不上，自然也是不会拨给银子加强军务的。

可如果让要林飞自己负担这么一支兵马的开支，却不知道应该对付的是谁，和谁打仗，的确是悲凉。

“组兵当扬名，朝廷不肯给乌山城拨银子，是因为乌山城一直浑浑噩噩，从不出众。可若是林将军带领着军队，打了胜仗，声威赫赫，就是为了平息朝廷的各方势力，陛下也会主动送来银子的。至于敌人……”上官浅微微一笑：“远有南焦西殇，近有匪患流寇，一个国家从来不乏对手，只有兵力精进，自然就会被派向更远的战场。林将军，你以为呢？”

且不说她这番话说的怎么样，可是这谈笑袖手间就能分析各方势力，微笑侧头惊天野心可见，明明是金尊玉贵之地来的养尊处优的女子，却让林飞恍惚觉得，上官浅是自底层摸爬滚打之下的坚韧女子。

尽管上官浅说的话十分在理，可已经灰心失意这么些年的林飞，深知这件事情有多难，先不论战功之事，单说这早已废旧的武器，他们都没有办法更新迭代。

一个士兵，却连一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何其悲哀。

林飞叹了口气，沉声道：“其实，上官大人所言，下官不是没有想过，当初刚接手乌山城之时，乌山城军纪混乱，甚至连抗击零散流寇的能力也没有，当时乌山城边境处有一处匪徒，专门打劫过往出入境之人，下官便想着重组军队，前去剿匪，只要打了胜仗，陛下注意到这支军队，自然会拨银，介时银两一事便可迎刃而解。”

说道此处，林飞眼中露出一丝痛苦，他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可是结果，上官大人大概已经猜到了，那群匪徒躲进了山里，我方士兵长久不打战，早已经没有能力打这种持久的攻防战，这次剿匪行动大败，几乎成为笑话，乌山城的军队本就已经衰落，军心不稳，遭此重创，更是一蹶不振。最重要的是，下官出征之时，下官的夫人已经身怀六甲，等下官败仗而归才知道，夫人……夫人她难产离世，连那孩子，都没有保住。”

说完，这铮铮铁汉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身子微微抽动着。

上官浅并未言语，只是从林飞嘴里得知这么一桩往事，心中也有几分唏嘘。

威风赫赫的武状元，此生最惨的一次败仗，是输在了自己太过自信，还是输在了以为对结局的并无把握。上官浅觉得，林飞并非输不起这一场败仗，他输不起的，无非是林夫人和那孩子。

他放弃陪伴自己即将临产的妻子而选择的功勋，最后结局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最后妻离子亡。

难怪刚才上官浅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林飞瞬间变色的脸，怕是勾起了这位将军心里最隐秘的伤痛。

“可你如此颓废下去，乌山城的军队如此萧条下去，就是林夫人愿意看到的吗？”上官浅突然说道。

“什么？？”林飞抬头看向她。

上官浅微笑：“我若是爱慕一个人，他若是个英雄，定也希望他佩戴该戴的宝剑，骑该骑的烈马，领着最勇猛的兵，获得最值得骄傲的功勋，成为这世上最肆意潇洒的男子。我不愿意他受委屈，可林将军现在如此颓废，林夫人知道了，不会心疼么？不会生气么？换了我，我是会心疼的，也会气你这般不自爱。”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银质面具的男子，这个男子此刻也站在战场之上，执着剑，骑着骏马，指点着万千士兵，守护着他最热爱的土地。

正想着，就听到两个士兵边跑边喊：“流寇突袭，林将军，流寇突袭！”

两人朝厅门口看去，上官浅认出这个是今天守在城门口的那两个士兵。外头大约是快要下雨，空气有些潮湿。他二人的衣裳似乎都沾了水，风尘仆仆的，等走进了，上官浅才发现，那不是水，是血。

林飞被上官浅点燃了斗志，此刻忍不住摩拳擦掌，可想着上官浅还在这，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几句情况。

原来外头此刻天气不大好，乌云盖顶，怕是要闷着一场大雨，所以弟兄们除了要值守城门的，大都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也想不到流寇就趁此机会突然来袭。

此时的城门口加城墙上值守的侍卫也不过二十人，根本没有想到流寇会突袭，尽管在发现流寇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发出信号，集结士兵前来抗敌，可当士兵赶到的时候，城门口的侍卫已经抵挡不住，死伤大半，流寇也抢劫了一番，扬长而去。

一听到士兵死伤大半，连上官浅也坐不住了。

“如今林将军还觉得，本官是在危言耸听吗？”

林飞咬着牙吩咐：“夏青，你带上你的人马，立刻给我追！若这群流寇抵抗，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