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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生病(1 / 2)

作品:《花开半夏

乔暮终于生病了。

之所以说终于,是因为这几年她知道自己不能生病,盛鼎需要她,言非白需要她,所以她一直很好地照顾自己,小心翼翼的,连感冒都很少。但是,这段时间的精神压力,胃痛加上幽闭空间恐惧症的发作,让她彻底地生病了,甚至到了不能起床的地步。

不过,生病也有好处吧,乔暮半躺在床上,看着那个满脸冰霜,一脸嫌弃为她忙前忙后的美男冯萧,觉得视觉得到了充分的享受。

“把这个全部吃掉。”冯萧将一碗白粥放到床头柜上。

“我不饿。”乔暮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不吃东西你的病怎么好?”

“不想吃。”乔暮坚决拒绝,并且将棉被紧紧地裹到身上。

“那好,”冯萧冷笑,居高临下地道,“那我们来谈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为什么只是停个电,你却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被窝里的人蠕动了几下,然后不甘心地坐了起来,拿过碗筷吃了两口,她突然想起了昨天买的蛋糕,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原本是想昨天陪你过生日的,结果……”

“生日?”冯萧挑眉,怪她昨天会买蛋糕。

“不是吗?可Ada说你每年的昨天都会买孙记的蛋糕……”

“只是凑巧而已。”冯萧蹲在床边,掐着乔暮的脸颊,直到有了血色才放开,“赶快吃完,我待会来检查的。”

“可……”乔暮还想继续问下去,可冯萧已经推开房门出去了。

一门之隔的外面,冯萧靠住墙,缓缓地坐到了地上,半晌之后,他捂住脸,任由充斥满胸腔的酸意,顺着心脏扩散,往上,再往上,化成湿意藏在双眼里,却死死撑住没有落下。

哪是什么生日。

七月十八,是自己的父母遇害五周年的日子。

在冯萧上大学之前,冯父冯母一直守着一个小店面,卖点油盐酱醋大米之类的生活必须品,由于地理位置不错,三口之家还算过得不错。

梦想着去外面看看的冯萧去了外省念大学,空余时间勤工俭学,再加上奖学金并可以完全负担自己的学费。由于负担减轻了,两位老人便用所有的积蓄开了个小超市。冯萧本来想着等他毕业参加工作,攒到钱,便买个大房子,一家人住到一起,谁知道,等来的,却是父母双双坐牢,突然过世的消息。

有人在父母的超市里买到了假盐,也就是亚硝酸钠。当天便有几户人家纷纷住进了医院,其中一户人家的小孙子,因为当晚有自己喜欢吃的菜,吃得过多,送进医院已经昏迷,最终过世了。

除了赔得倾家荡产之外,更重要的是,父母做的都是熟人的生意,这些年,大家都熟识得像一家人,这突然的变故,立刻就将他们打倒了。失去孙子的那家人在悲愤之下,将冯萧的父母告上了法庭。冯萧的父母虽然告了买进食盐的公司,但由于对方财大气粗,买通了各方官员,冯父冯母最后含冤入狱。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在这种打击下,一下子就病倒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当时的冯萧在念大三,参加了一个国际比赛,当冯萧赶回来的时候,父母已经过世了……

冯母很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孙记的蛋糕,于是每年的这一天,冯萧都会买一块孙记蛋糕,不是为了祭奠,而是假装自己依旧在遥远的外地上学,父亲和母亲,还在老家等着他回来。

半个小时后,当冯萧再推开门时,乔暮已经整个人滑到被子里睡着了,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

耳旁似乎有人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可乔暮已经听不到了,她更深地缩到被子里,熟睡了过去。

乔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她竟然睡了一整天,只是中间迷迷糊糊地被冯萧挖起来吃了个午餐。不过胃痛已经消失了,连同消失的还有昨天的幽闭症后期反应。

冯萧正在吧台里研究新式咖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只是头也不回地说:“给我去披一件衣服。”

乔暮皱起了眉,不懂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由于自己只有薄薄的裙装,于是乔暮随便披了一件冯萧的外套出来。傍晚十分,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冯萧一边给客人泡咖啡,一边抽空研究自己的新式口味。

穿着围裙的冯萧,真的不是一般的帅,不知道怎样的女人才配站在他身边。乔暮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突然,她想了起来:“冯萧,我昨晚彻夜未归……”

“我已经帮你打过电话了。”继续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他有没有说什么?”乔暮抱紧手中的水杯,仿佛那是全身的温度来源。

“你想他说什么?”冯萧白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吧台。

事实上,言非白根本不知道乔暮昨晚彻夜未归。

言非白接到冯萧的电话时,刚从黄芸家出来,正在去公司的路上,因此,当冯萧在电话里说乔暮请假的时候,言非白的语气顿时降了一度:“乔暮自己会打给我。”

“我以为你要问,她为什么请假。”对面的人轻笑道。

“我不管你接近她有什么目的,但是我警告你,离她远点。”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暗暗用力。

电话对面的男人不置可否地发出一个鼻音,然后冷笑道:“言非白,昨晚整个城市大停电,她一个人被困在盛鼎顶楼的时候你在哪里?”

“只是停电而已,乔暮不像一般女人那么脆弱。”昨晚……言非白的思绪一晃,眉头皱了起来,昨晚黄芸出事了,自己不可能放下她不管。

“是吗?”冯萧看着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突然涩涩地疼了一下,越认真的人,总是得到得越少,往往刻骨铭心,永远都是不得好死。他想起了昨晚让人查的资料,“幽闭空间恐惧症”那几个字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知道这种病,发作厉害的时候,甚至会危及到生命。到底是怎样的经历,会让看起来那么开朗健康的乔暮有幽闭空间恐惧症。

“言非白,你知道昨天我问乔暮难道不可以找其他人的时候吗她说的什么?

“她笑了,说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找。

“‘喜欢’这种话原本应该先说给乔暮听,我起初不想告诉她的。

“但是我不想再让她受伤下去了。

“她康复之后我会向她表白。

“如果她选择我的话,希望你不要阻拦。

“如果她还是选择你的话,抱歉,我也会一直在她身后。

“即使做不了情人,也可以做朋友,这就是我的恋爱哲学,也是我的自信。

“那个人,可以爱别人,可以被别人爱,可是,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我可以虐她可以欺负她可以压榨她,但是,别人不可以。

“请相信我,我有那个能力。

“如果你仅仅只是因为往日的怨恨和占有欲,请你放她走。”

言非白握住方向盘的手更加用力,直至泛白,一团火慢慢地从他的心底升起,冲破了他长年以来的伪装,将他这些年的平静假象撕成碎片:“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说‘往日恩怨’?”

“我只是乔暮的一位故友。”冯萧轻笑一声,然后便将电话挂了。

第一次见到乔暮,是在五年前。那个时候的乔暮和现在最大的区别,是笑容,五年前的乔暮是热情的,义无反顾的,而现在的乔暮,是消沉的,听之任之的。

五年前,父母出事后,冯萧放弃学业,誓死要查清真相,还父母清白。可是看起来非常明白的一件案件,却在钱权面前,寸步难行。

冯萧不止一次地被威胁、恐吓,当他再一次找到那个卖假盐的中年人,他只知道中年人姓沈,那人将他拖上车,丢到了一个偏僻的位置,看着他,说:“那批东西确实是我的,我手下的人做事不当心,混到食盐里卖给了你们父母。可这只能怪你父母运气不好,给碰上了。”姓沈的中年人将嘴里的烟头丢到地上,用鞋踩灭,说,“既然你这小子简直像吸血虫一样叮着我不放,那只能对不起了。”

“混蛋!”冯萧爬起来,想要冲上去,打穿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可是还没爬起来,便被对方的打手踩在了脚下。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冯萧的眼泪伴着雨水流下,也是那个时候他明白了: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他需要钱,很多钱,需要可以揪出真相、还父母清白、替父母报仇的很多很多钱。

“咔擦”的一声响,惊扰了姓沈的中年人,也救了冯萧一命。

冯萧勉强抬起来,雨大着盖着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影一下子冲到了自己面前,像老鹰护小鸡似的护住自己,对那帮人大声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冯萧很想说“不要管我,你快走。”,可同时,他也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活着看着这帮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活着对父母说:儿子已经给你们查明了真相。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睁开眼时,他正躺在医院里,床边,之前挡在他身前的女孩正聚精会神地敲着笔记本键盘,挂在胸前的牌子上写着:《S城晚报》实习记者:乔暮。

那之后,躺在医院,裹着满头纱布的冯萧见过乔暮几面,每次她都是形色匆匆,告诉自己查到了那些信息,唯一不变的是,每次都会给他提一大壶补血的汤。

他们甚至,连顿饭都没有坐下来好好吃过。

停下车,颓然地靠向椅背,言非白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烦躁地拉了拉领带,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没想到,却依旧还是困在当初的那个小圈子里。

“李闯,帮我调查一个人,冯萧,我要他所有的详细信息。”

“好的,言总。”

“另外,帮我推掉今天所有的行程。”

“言总,这个恐怕不行,米总我们可是约了好久……”电话里,李闯为难地说,“但是接下来的行程都可以给您推掉。”

言非白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皱眉果断道:“我马上到公司。”

言非白想给乔暮打个电话,听刚刚那个人激动的口气,乔暮应该病得有点厉害吧,除了胃痛,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生病了,希望她不要像小时候一样害怕吃药。无意中翻到已接来电,他却看到了乔暮的名字,在昨晚接近凌晨的时候……

“言非白,昨晚整个城市大停电,她一个人被困在盛鼎顶楼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笑了,说‘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找’。”

那个男人的话突然浮现在言非白的脑海里,昨天那个电话,是乔暮的求救电话吧。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言非白懊恼地闭上了眼睛,手机还是早上黄芸派人送过来的,他昨天走得匆忙,掉在了她的病房里。

乔暮,不会生气吧?

电话到底没有打成,不过他前脚刚进办公室,言宗南后脚便来了。老头子一进办公室便没给言非白好脸色:“我的儿媳妇呢?”

“在家,她今天不舒服,在家里休息。”

“你这个小兔崽子,连我都骗,我刚刚从你们家过来。”言宗南恨铁不成钢地道,“儿媳妇这么好的姑娘上哪里找,等人家跑了有你哭的。”

乔暮不在家?

言非白一愣,脸色由青变白,刚刚冯萧的电话里,确实只是说乔暮病了,是他自己想当然乔暮一定是在家里休息。

见儿子不说话,言宗南以为是小夫妻又闹矛盾了,于是语重心长地安抚了儿子一顿。

最后,他在离开之前吩咐道:“你妈今天晚上想和你,还有儿媳妇一起吃晚饭,我没有告诉她儿媳妇离家出走了,你看着办。”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在家……那便是在冯萧那里了。

乔暮的手机一直关机,到中午的时候,终于通了。当乔暮微微嘶哑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的时候,言非白的耳边不由自主地响起来那个男人说喜欢乔暮的话,眼神一暗,他缓缓地道:“你好点没有?”

“嗯,好多了。”

在笑呢,熟悉的清笑声抚平了言非白心中的焦灼。

“爸爸妈妈想和我们吃饭,下午四点,我过来接你。”

“好。”

“乔暮?”言非白顿了顿,有些犹豫。

“嗯?”

“昨晚我……”言非白想解释自己昨晚去黄芸家只是有事,可还未等他说完,乔暮便道:“我知道的,你昨晚有事。”

一股无名之火“腾”地升了起来,仿佛满怀的期待被一盆凉水浇熄,言非白咬牙道:“你理解就好,我四点去接你。”

“四点吗?可是……冯萧你居然把药放在粥里!”

虽然明显乔暮在反应过来之后把手机拿开了,言非白依然听到了对面男女吵架的声音,就像是……该死的情侣。

过了几秒,乔暮抱歉地道:“不好意思,你把和言爸言妈约好的时间地点发到我的手机上,我到时候自己……”

“我、来、接、你。”言非白一字一句地道,处在快要发火的边缘。顿了两秒,乔暮笑了:“非白,我和冯萧没什么的。”

冯萧,很好,那个男人叫冯萧。

“我知道。”

“我住在他这里只是想让你在意我而已。”

“我知道。”嘴里说着知道,言非白的嘴角依旧露出一丝笑意。

但乔暮接下来的一句却又让他心里非常极度不舒服:“请你不要动他。”

冯萧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朋友,乔暮不想失去他。从小到大,她身边都没有什么朋友,起初是因为真的没有,后来是因为言非白赶走了她身边所有的人,只有是有异性表示对她的好感,便会发生各种各异的“意外”,甚至是他在国外的那几年也如此。她从来没有质问过他,可她不说,并不代表自己不知道。

请,她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请求自己。

“乔暮,你现在是在为一个外人求情吗?”

言非白的语气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乔暮已经听出了他的怒火。几乎每次,他们两个人都为了不相干的人吵架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乔暮适时地转移话题:“晚上见。”

下午接近四点。

咖啡馆门上的风铃“叮咚”的响起,显示着又有客人进来了。

乔暮正在店里帮忙,听到响声,她立刻看向门口:“欢迎光……”

话没有说完,却噎在她的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