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镜子里看到邰晏黎蹙下了眉头，他说：“昨晚叫他一块儿吃饭还联系过，电话里一个字也没提摔折腿的事，只说新工作还没完全适应太忙，他连我都瞒着，其他三个更不可能知道。”

可能是因为都从商的原因，李明昭跟邰晏黎交流更密切一些。

吹风筒呼呼呼的声音虽然在她耳边响彻，但也不妨碍她听清邰晏黎的话。

这会儿她就明白了了，听邰晏黎话里的意思，他只是不知道李明昭摔折腿的事儿，其他大概都是清楚的。

过了一会儿，她问出自己的疑惑：“听梁媚的意思，他们这两个月过的很不好，但是李明昭应该是从来没在你们面前表露过，难道面子比起解决眼下的生活困境更重要么？”

她不能理解。

在她的过往经历里，每一天都在为了明天能过上比昨天更好的日子而挣扎着，比起生活带给的压迫，华而不实的自尊心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邰晏黎回她：“大多数人，都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尤其是从前没有尝过苦的人，骨子里的傲气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生活磨平的，有些时候，在亲人朋友面前，讨求帮助的话更难以启齿。”

这时，盛欢的一头长发已经吹到七成干，他便关了吹风筒。

盛欢立刻回身仰望着他，犹豫了一瞬，道：“我今天只是说把钱借给她，现在想想，她应该是想通过我把李明昭现在的境况传达给你，我当时是不是不应该想那么多，会显得是你太小气。”

那会儿她还没想到这一层，自以为自己做的可圈可点，也算讲究了同学之间的情份，但是却没顾及到，李明昭跟邰晏黎的那一层关系在。

邰晏黎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声线温柔：“你没做错，直接给明昭反而不会心安理得的接着。”

闻言，盛欢若有所思的点头，知道这些之后，让人心里不太好受，片刻后，她有感而发的道：“如果有一天你要是喜欢上了别人，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跟我坦白，我不会为难你们，或许是因为她比我更好，我总不能，阻止你去寻找更好的另一半。”

女人似乎天生就会多愁善感一些，有了牵绊之后，这种感觉时刻都变得强烈，一碰上什么事情，便会不由自主的往自己身上带入。

可能性格如此，即便邰晏黎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她偶尔依旧觉得不踏实。

邰晏黎捧起她的双颊，低下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尔后，盛欢听见他道：“你都已经这么好了，叫我去哪里再找比你还好的，我倒是想你能不嫌我年纪大。”

这一番令人动容的情话听的盛欢心里甜蜜的开了花，抿嘴笑道：“你一点都不老，很年轻。”

邰晏黎在床畔坐下，把她抱坐在腿上：“老了，比你大了十一岁，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我就已经四十多岁，有白头发，长皱纹，身材还会走形。”

平时不曾想过，被他此刻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时间可怕。

盛欢把脸贴在男人的胸口，把他抱紧了些：“不会的，在我心里，你一直年轻，四十岁，五十岁，永远都是三十岁。”

听着她像孩子一样执拗的话，邰晏黎笑了笑，道：“我总会先你一步老去，只希望等我没有力气再照顾你的那一天，我们的孩子已经长大，能代替我将你照顾的很好。”

在他怀里，盛欢已经泪眼婆娑。

她听懂邰晏黎的意思，一直以来她都避开生孩子的这个话题，她不想，他也不曾强求她，但是走每一步，他都是在为她做打算。

连要孩子这件事情也是。

半响过去，盛欢脸颊蹭了蹭，闷声道：“我不要，谁都不要，只要你，我要你等等我，陪着我一起老去。”

谈及生老病死这个话题，总是惹人无限伤感。

察觉到她情绪低落，邰晏黎把人从怀里捞正，温热的大掌捧着她的双颊，动作轻柔的为她擦去眼睛上的泪水，道：“哭什么，眼睛都要肿了，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该不舍的人是我才对……”

盛欢眼泪无声的掉着，嘴里道：“那你就等等我，老的慢一点，邰老板……我不能没有你……”

此刻的心情那样沉重，她没办法控制住，眼珠子如豆子一样一颗颗的往下落，睫毛浓密的双眼，颤着，泪眼朦胧的望着男人成熟英俊的五官，泛着红。

邰晏黎微微低头，额头抵着她，两人鼻尖相对，呼吸交缠，声线缠绵着对她道：“别哭，我尽力，争取陪你一起走到时间尽头，嗯？”

对盛欢来说，邰晏黎许下的承诺便是一粒定心丸，虽然她心里明白，世事无常，他和她，这世上的所有人，平凡的不平凡的，面对死亡这件事情，即使再痛心抗拒，也没有人能逃过或是改变，只是这一刻，哪怕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一想到他会先一步离自己而去，她就觉得无法承受，更没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再一次，她痛恨自己的年轻，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出生，早一点碰见邰晏黎，早一点……跟他过上两个人的日子，往后还有几十年，听起来漫长，又好像眨眼就会过完。

良久，盛欢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晏黎，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在她眼前，男人的脸庞是温柔的，含着笑，她听见他说：“好，下下辈子，也在一起。”

……

第二天中午，邰晏黎带着盛欢去了医院。

俞承江昨天就醒了过来，医生说没什么大碍，静养几天就能出院了。

盛欢也是突然听邰晏黎说起才知道，十月份那次她被割伤手，在医生办公室里碰见的，邰晏黎叫“俞叔”的那个老医生，就是俞承江的亲生父亲，前天晚上跟肖芸一起出现的男人，是她的再婚丈夫。

俞承江的手术，是俞老医生亲自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生死不明的躺在手术台上，俞老医生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下台时，那双治病救人无数的手，竟在抖着。

盛欢没想到会在病房里，遇到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