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永安扯着铁链，砍也不是放手也不是，就好像一只狐狸看着嘴边的肉怎么也吃不着那种郁闷。她与宋春累坐在林玉琼身边，宋春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幸还是不幸，幸运者你遇到我们了。”他回身熟稔地晃晃手，“咱共事过的，小春子，你还记得吗？你都疯癫了，认得才怪。不幸者，咱弄不断这铁链，不若你求求老天爷给咱指条明路吧。”

林玉琼瞪着她那双突如牛眼的眼睛定定看了宋春一会儿，忽然呜呜呜叫起来。就见外边放风的小言急色跑进来：“有人往这边来了！”东方永安拉起她就要出去，小言道，“来不及了！”东方永安瞅见左侧有条小岔道，于是拎着小言与宋春钻进去。

宋春道：“那疯子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把咱们招出来？”

东方永安做了个噤声手势，将二人嘴捂住，屏气凝神，见两道人影走来。火光下可看清其中一人正是白天才见过的抓药女，另一人身披黑色斗篷，脸遮得严严实实，瞧不出来面貌，听声音可辨亦是名女子。

那人拿出一只白色小瓷瓶交给看守林玉琼的女子：“娘娘的意思，她不能再留了，今日便处理了。”

“出了什么事？十年来都好好的，为何突然？”

那人喝道：“如英！你该懂规矩，不该问的就别问！”

被唤作如英的女子垂下头：“我明白，可是林姐姐这么多年人不人鬼不鬼，她已经疯了也不能留一命吗？”

那人拍拍她肩头：“我明白你舍不得，但娘娘的命令不可违抗，据我所知，有人在长阳发现了宋春的踪迹。”

“宋春？他不是早死了？！”

“所以娘娘也是逼不得已，慎重起见。若不是娘娘念及与她的情意，十年前就该杀了她，这样活着也不见得是好事，你看她不知朝夕，如行尸走肉，还不如死了痛快。你要真心疼，就让她去了吧。事情办妥后，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来接应你离开春明城。”她再三叮嘱后离去。

如英走至林玉琼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发，眼中甚是怆然：“林姐姐对不起，我不能救你，你这样子很痛苦吧。别担心，很快就不痛了。”她打开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要给林玉琼喂下，刺斜里忽然跳出一人将她扑倒。

东方永安抢过她的药远远丢开：“别急，人还死不得。”

如英惊惶道：“你是……你是那家……”药铺还未说出被东方永安用衣角塞住嘴。宋春出来向她打个招呼：“我猜你认不得我，不过我的名字你肯定听过，我叫宋春，宋春就是我！”如英挣扎，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东方永安三两下将人捆了，从她身上摸出把钥匙：“这下好了。”

救下林玉琼，扛着如英，东方永安写了封辞书给收留她的老人家，三人连夜出了城。刚在春明城安顿下来，又不得不离开，宋春垂头丧气：“这亡命的日子何时是个头？现在咱们该去哪儿？德坊？沧台？”春明城往南便可去德坊或沧台。

东方永安道：“都不去，去许州。”

原本她凄惨到这个样子是不打算去许州的，以免吓到严先生，但既救下林玉琼，这个证人的分量足够了，她当以最快的速度将真相呈于皇帝面前，以防夜长梦多。张皇后若是知晓林玉琼不见，只怕要发了疯似的满天下找。去许州，是想请严先生拿个主意，看能不能通个门路将他们送进宫去。毕竟当初他可是将杜衡、杜若送了进去。

宋春道：“那我们可得换辆马车。”

往许州去的途中，东方永安与宋春轮流驾车，她刚驾过一程，将鞭子交给宋春，进入车里。如英闹了一路，眼下闹不动不吭声了，而林玉琼，一个疯癫之人，自从被他们救下竟未再开过一次口，也不闹，此刻十分安静顺从地缩在车角。

小言给东方永安挪了个位置，东方永安坐到林玉琼身边，冷不丁说了句：“你那疯傻是装出来的吧？”一言出，小言与如英皆是惊讶，林玉琼却面色平静，并不理会。

东方永安也不急：“你不理我没关系，听我说就是。此番救你出来，也不是白救，想请你帮个小忙。老天既让你活下来，又让我发现你，想必也是不忍再看沉冤不见天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东方永安。”

林玉琼方抬眼看了她半晌，道：“你请我帮的可不是小忙。”如英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她转而看她一眼，“没错，这么多年我都是装疯，就是为了留这一命。我虽然没疯，但也与疯无异，太子一案死了太多人，十多年来，那些冤魂日日夜夜都在我耳边嚎叫，就是现在，也照样能听见。得亏它们，我才能在暗不见天日的石洞中捱下来。你们见过地狱什么样子吗？我见过了。”她声音平缓，面无表情，却有泪水顺着苍白如鬼的皮肤淌下。

“帮你可以，但我不想送死，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不会有机会靠近皇宫，甚至长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