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滚烫的吻中沉沦。

忽然楼下传来竹子断裂的脆响，紧接着轰一声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随之而来马匹嘶鸣，有人大叫：“马舍，马舍塌了，有人偷马！”

回过神的东方永安脱出李明珏怀抱，两人三两步奔到窗边。后墙的窗户正对马舍，昏暗中，马匹冲出掉下的茅草屋顶，东方永安一眼看见有人骑在红枣背上，红枣正上蹿下跳。她将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一个口哨，红枣尥蹶子尥得更厉害，李明珏跟着吹响口哨，已经跑入黑暗的坐骑掉头跑回来，很快其他窗户被推开，不远一扇窗户里的人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后挥挥手。

楼下热闹起来，有人观望有人跑向马舍，不是每个主人都能用一声口哨让他的马乖乖回来，何况偷马贼拉住它们的缰绳，温顺的小乖乖们便跟着跑了，甚至不需他们费多大力气。但也有例外，脾气暴躁的，即便拽着它们缰绳的是主人只怕也会毫不留情地踢上去，红枣是例外中的例外，它永远不会踢自己的主人，对别人就没那么客气了。它像个小疯子一样，拽着抓住缰绳不肯松手的人东奔西跑，时而快速转圈，时而人立，时而将不自量力的人当小蚂蚁一样甩来甩去，等它失了耐性，它会将他甩向柱子，东方永安倚着窗户心想。

红枣发出一声暴躁的嘶鸣，它的耐心到头了。东方永安双手撑住窗台，一脚踏上，准备纵身跃下，她不想看被同伴丢下，那个不死心的偷马蠢货被砸到石墩上半身不遂。

“等一下。”李明珏握住她的肩示意她往下看。

安和拄着拐杖站在后屋檐下，一道人影从他身边掠出，是无影，他纵过去一脚踹开偷马贼，轻巧跃上马背，一边拽住缰绳，一边轻拍红枣脖子：“红枣，红枣，停下，没事了。”旁边枢渝上前将偷马贼的手反扣，其他人跟着夜鹰往小树林追去。

一个小插曲，李明珏关上窗户，东方永安回到桌边给两人倒了杯水。

“红枣被你教坏了，再想想猫儿也算不得好脾气，我开始觉得将小家伙给你教导不是个好主意。”

“你可以亲自教导，我求之不得。”

门上传来有节奏的叩门声，两下、三下，再两下，两人对视一眼。

来的是采娘，她身披灰色披风，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没有珠钗点缀，看上去只是个普通妇人。门在身后关上，她一改严肃，脸上堆起笑容：“可算见着了。”这一路为避免同行的人太多引起注意，所以他们分两拨走。采娘一行早就到了此间客栈，客栈地处蜂吉，一个隶属于长庆郡的小县城，算是县城里一个地标，他们早先约定在此会合。“殿下。”面对李明珏时，这个精明的女子，少了几分亲昵，多了几分恭敬。

“香雪他们都还好吗？”三人坐到桌边。

“无影与夜鹰想必方才你已经看见了，香雪倒是吵着要过来，我怕她太咋呼没带她来。她好着呢，找着了投缘的人，跟魏陶一路上就像棒槌遇上了铜锣，鹦哥遇上了鹦哥。”

“夜鹰没把他两嘴缝上？”

“那可怜的孩子更擅长让自己消失。”

东方永安笑，很快又敛起笑容：“长阳那边有没有消息？”

采娘从袖中拿出一卷信笺：“我来就是为此事。”她将信笺在桌上展开，用油灯压住，“陛下遗孤登基，费中谷自封为丞相，与太后一同辅佐新帝。”

“太后？”李明珏问。

“是李念君，看来韩章没能将她带出去。”她的脸色，三分凝重、三分惋惜，那个人背叛来背叛去所为只有一份情，一个人。带她离开，给她自由，决心下一千遍就成了信念。她还记得，那次在马车中的会面，他帮助他们的开端。那个沉默的，脸上失去希望，身上失去生命活力的人轻轻说了一句：我能给她的只有这个了。

老天会听取人的愿望吗？不会，即便它那样热切。

“费中谷派了两路使者一路往青州，一路往大云山，青州回了两颗人头。”

“青州忍下了？”

李明珏有不同意见：“不是忍下了，是在隐忍，你们包括费中谷不明白我这个三哥有多坚韧，青州一定会起兵。”

“我恐怕，大云山会更快。”采娘说出大云山的消息，“没有消息就是消息。”

李明珏手指轻叩桌面：“不错。”李明武的性子如同他的名字，他可做不到像李明修那样谋定而后动。

东方永安：“如果李明武召集兵马南下……”

“第一关就是玉凉关。”

“结果？”

“两个。”

“不是四个？”采娘看着他二人飞速对话，预判形势。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也无需她插嘴，她的思绪飘开，不合时宜地想，这就是曾活在东方永安言语中的人，是她一心一意坚定等待，毫无犹疑的人，除了他，没有人与东方永安如此默契。他们就是彼此，分开是两个各自精彩的灵魂，合起来是一个人！

李明珏重复：“两个，要么他们汇流南下，要么大云山损兵折将。”

“玉凉关守将蒋德维，如此厉害？”

“更厉害。”

两人同时沉默，接下来又同时开口：“我们得改变原先计划，在此分道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