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队伍，正遇一名斥候飞马来报，说大云兵一下子后撤九十里，并遣人送来一封信。多半又是会谈信，但蒋德维看后笑意更深，将信件交给孟毅。孟毅一看便道：“我去安排。”信上的确是同之前一样的请会面，不过落款稍有不同，比起李明武狂放的字迹，此次落款更为隽秀。

蒋德维说话随心所欲，行事随心所欲，不以常理，不循章法，他们也无什么贴心交流，但孟毅从不会错他的意思。不论之前拒绝过多少次，他知道这一次他会同意。

会面地点设在北出玉凉关十里处一汪绿湖边，绿湖由一只温泉眼形成，很小，却终年不涸，被北方的人称为“神之眼”。神之眼边上一块蘑菇状风蚀巨岩，既像天外飞来、又似地底生长而出，孑然独立于茫茫沙海，沧桑寂寞。旁边一棵几百年的老树，枝干遒劲，于风沙之中傲然耸立。传闻前朝一位和亲公主，途经此地，思乡情切，便将从故国故乡带来的种子在神之眼边种下，以泪浇灌取名望乡树，替代自己永守此地回望故乡。

蒋德维到的时候，孟毅已经搭起一顶帐篷，帐篷前燃两只大火盆，一边玉凉关兵卒守卫，一边大云山兵卒守卫。帐中铺着褪色的地毡，毡上只一方长案，两只低矮的宽背石凳，一盏火焰只有豆子大的油灯。

他在神之眼旁边蹲了一会儿，又与大云山守卫士卒闲聊几句。士卒像木桩一样杵着一动不动，眼睛望着远方一眨不眨，显然他只能直说自话，不过好在他这个人对自说自话并不陌生。说罢还好心地替士卒正了正头盔。再一会儿，会面的人便来了，身后跟着一见他就瞪眼的李明武与大云山军师纪如。之前在关下提醒李明武不要靠近城墙的便是此人，蒋德维与他打过一两回交道，是个斯文如水的人，脸上一贯挂着浅笑。北方粗犷之气浓厚，对这样的人总不大喜欢，他却不讨厌，比如上一刻生死相搏，下一刻依旧能笑脸相迎，斯文人就是趣味。

他二人入帐以后，孟毅与李明武在帐外各守一边。

“殿下请。”蒋德维瞅瞅眼前披着斗篷之人，作出请的手势。

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温和却被岁月磨砺得更为深沉的脸，朝他轻缓一笑：“久见了，蒋守关。”

***

赵无名一路快马赶回长阳，过了灰盐城后，官道上、田野里多了人烟，马速也放缓。他倚在窗边看道边正在玩蹦格子游戏的小娃儿心情大好，向车边跟随的莒义喊道：“就在前面那棵树下停车休整吧，众人也跑累了。”莒义应声：“谢先生体恤，众人听令，停车休整。”

赵无名在侍卫搀扶下下车，莒义已经在树下铺好餐垫，摆上食物。他拿起一块面饼，一边和着肉干嚼起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远处戏耍孩童唱的歌谣。倏然眉头皱起，唤过莒义，将那群小孩带来，让孩子们将歌谣又细细多唱了几遍。

唱到最后，面饼啪嗒掉在地上：

“新年好新年到，龙宫摆宴好热闹，

虾兵蟹将龟丞相，东西南北四海王，

东青北玄南赤须，独缺西边白龙王，

三王见面哈哈笑，龟老丞相问笑啥，

虾兵蟹将齐声道，

白王非白王，却在那煌煌龙宫坐，

你说他好笑不好笑？”

白王非白王，皇非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