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显而易见的陷阱。

捕猎者大摇大摆地在我面前现行,将陷阱一点一点地搭好，然后又堂而皇之地将诱饵摆在了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即使我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面对他提出的条件,我也依然没有做出其他选择的余地。

——“梦死”事件背后的原委是关乎我性命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至少在眼下,我完全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根本没有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抗衡的力量。

与其花耗心神做无谓的挣扎与反抗,或许用暂时的屈从换取一点信息反而是更好的选择吧。

我知道眼前这男人背后藏着怎样汹涌的漩涡，我知道当我越靠近他，之后就会越难抽身。但我早就被卷进了命运的涡旋当中,我早就没有了明哲保身的自由。

“该说不愧是‘死屋之鼠’吗？”我弯起眼睛，用轻松又略带揶揄的语气轻轻叹了口气：“啊啊，我好歹也做了这么久的情报工作,但关于‘梦死’的事情,我可是一点头绪都摸不到。”

“能轻易地摸到我摸不到的信息什么的……真不知道我该说是羡慕呢，还是该说不甘心。”

我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睛：“怎么办，您已经开出了我完全没办法拒绝的筹码，只要再向您靠近一步,我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这样说着，我向着那个拥有漂亮面容的男人的方向轻轻迈了一步：“但是啊……”

我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牵到了我的心口，然后看着他的表情。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我想相信您，但如果我的选择是不正确的，那背后的代价对于我来说又太残酷了些。”

我轻轻歪了下脑袋。

“怎么办才好呢？我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相信您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呢？”

“或者——比起信任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我们还有简单的道路可以选，比如……”

“您可以对我更好一点，好到让我觉得即使被您背叛，即使被您伤害，即使被您出卖，即使被您杀死也不算不值得——我向来是这样贪心的人，真心和贪心您总得满足一个吧。”

就算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终于没能保持脸上那种漠然的神情，当他宽大的手掌触碰到我衣料的瞬间，我感受到了他身体出现的一种几近本能的僵直，他似乎有一瞬间想要抽回手，却终究还是任由我那样做了，只是他的眉梢到底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您还真是，尽会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啊。”

他注视着我，在晦暗的灯光下，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当中透着的情绪也分外让人捉摸不透。

“那么虽然很微不足道，至少请容许我将这份礼物作为定金送给您吧。”

短暂的迟疑之后，他抽回了自己的手，从自己的斗篷里摸出了一份文件：“‘人造异能’的研究资料，虽然缺失了很重要的部分，但我想您或许会想要得到它。”

“我有点好奇。”

我接过了他递来的那一沓厚厚的打印纸：

“我想知道，让这份资料缺失的人究竟是谁呢？是那个带着这份材料去找迹部景吾的人？是迹部景吾本人？还是……”

“……您？”

“您知道的，我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说谎。”陀思妥耶夫斯基垂下眼，唇角轻轻向上浮了一点：“毕竟如果您连这种程度的信息都没办法验证的话，那么您也就不值得我这样大费周章地来拉拢了不是吗？”

“那么我还真应该感谢您给了我这样高的评价呢。”我也笑了。

他说得没错。想要验证这些资料是否被人抽取或者调换过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就算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在这里做到毫无破绽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他是真心想要与我合作的话，那么他全然没有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

“这件事情我之后会去验证的，就当是您给我留下的……嗯，作业？吧。”

我退开了半步，与他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倒背着双手，仰起面孔灿然笑道：“所以接下来您是不是要告诉我那个我最想知道的信息了？”

“关于‘梦死’事件的。当然，如果您好心地将您的信息来源一并告诉我的话，我会更开心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理会我的逗弄，只是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用一贯平静的声线开口。

他当然不会把信息源告诉我，也因此，我无法判断他告诉我的信息当中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在，但即使这样，他所说的那些内容依然足以让我瞠目结舌。

——不如说，在听完那些之后，我有一瞬间情愿相信这些只是他为了哄骗我而编造的谎言。

“关于‘食人鬼’的由来，我想您应该并不需要我来赘述。只是现在已经不是只依靠黑暗当中的力量就能叱咤风云的时代了，想要获得生存的空间，那些在黑暗当中觊觎人血肉的可悲生物也不得不开始出卖自己的力量与人合作，‘梦死’事件里死去的人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可那些沉重的话却依然足以让人觉得震惊。

我曾无数次地构想过鬼在这件事情当中所站的立场，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它们竟然只是在暗夜当中受人所托的“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