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花不大,还不到半个手掌大小，七朵花瓣凝在花蕊四周，在太阳下显出晶莹剔透的光,扶离看了许久,突然抬头问,“你的？”

周围只有他一人,可是花朵上的气息，分明属于……雾妖。

虽然看不清黑影具体相貌,但他声音嘶哑、气质锋利,唯独看向手中花时，才会柔软一瞬。一个照面，司空亘就猜出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估计喜欢娘。

再联想到娘连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很有可能也知道这点，所以避而不见。

但为什么特意做了一朵花放在外头，难道是娘也喜欢这人,又顾忌爹？

不过一夕间,司空亘就脑补了一段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毕竟痴男怨女的戏码,他在人间看得多了。只不过，少年更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对这些情情爱爱提不起兴趣。若是别人，他怕是早就走了,管他你的我的。偏偏这是林尽染的事。

因此,哪怕面对如刀子般锋利的视线，他也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我的,我只是偶然路过，应该是风刮进去的。”

既没暴露林尽染，又没让对方误会，还给他娘留下充足的操作空间，以后怎么解释都行。

司空亘：我真是个小机灵鬼。

扶离点点头，也没答话。

这朵花显然是雾妖做的，只有她偏爱七瓣花。又因为灵力使用不熟练，第七个花瓣总会比其他几瓣更薄，扶离捏着边缘，陷入沉思。

哪怕做了花，也没送过来，是不愿见他、也不愿原谅他的意思。

但没关系，她不来见自己，自己就去找她，只要出了这方天地，总能求得她原谅。

他的身体经受百年鲜血浇铸，已经彻底腐坏。但是世人皆不知，神明本身就不需要身体，只要神魂不灭，就永远不会消亡。

他只需把神识从身体凝练出来，就能彻底摆脱困境。

至于凝成什么形状，扶离看向手中的花，忽然有了想法。

……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只言片语，司空亘挠挠头走了，愈发觉得这事奇怪，他一只脚刚迈开，忽然听对方说，“你是司空亘吧？”

司空亘：嚯，我还是个名人呢。

他点头，算是承认。

扶离：“帮我照顾好她。”

为了修炼，自己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苏醒。他观察过司空亘，知道对方对林尽染没有多余的想法，但又愿意舍弃道途替她争口气。哪怕挑剔如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有司空亘在，他能放心不少。

自认为进行了男人和男人间的谈话，扶离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及膝的雪地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宛如大梦一场。

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司空亘拔出剑又恨恨地放下。黑影具体实力不明，但气人的本事不小。什么叫替他照顾？他谁啊？

当他向林尽染问出这个问题时，她还在平复气息，也不知是动作太剧烈，还是心里慌张。

林尽染缩在椅子上，一只手抵着胸口，头也没抬地告诉他，“那个就是断虚树。”

司空亘：“树？完全看不出来。”

虽然说是便宜儿子，但更多的，林尽染还是把司空亘当做平等的成年人来对待，毕竟他还是天道之子呢。因此，她丝毫没瞒着对方，细细解释，“我都能修成人形，它自然也能。我养了它五十年左右的时候，它能开口说话，但是化形，还是最近几年的事。”

“既然是断虚树，您跑什么呀？”

在炉子里填满银丝碳，又在顶头添上水，林尽染叹了口气，慢悠悠把自己如何将断虚树养大、又因何分开说出来，最后补充道，“算起来，也有几年没见它了。”

司空亘若有所思，按照林尽染的话，断虚树应该是个孩子，而且还在生气。但是，显然他看见的并非如此。

不知林尽染是当局者迷，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司空亘小心斟酌着提醒她，“可是我看，它根本不像生气的样子。”

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求而不得。

似乎提及对方，林尽染的叹气声就没断过，她看着水壶烧开的氤氲雾气答道，“我知道它现在不会生气，毕竟养了这么多年，没人比我更了解它。”

“那您是？”

“最开始，我确实因为生气或者愧疚，很长时间里都不想见它。但是现在，只是因为不敢。”这些话林尽染独自咀嚼过太多次，如今说出来，语调也鲜有起伏，仅能从偶尔流露的情绪中，看出她内心中波澜壮阔的复杂情感，“铸剑之日还剩下六年，我每次看到它，除去想到它活不长，以及自己深深的无力感，竟再也想不到其他。”

“既然不知如何面对，就只剩下逃避。”

林尽染并非听天由命之人，但凡有一点生机，她都要拼上性命争一争，但这次，她真的想不到任何出路。

救下断虚树，比她打败梦阁还要艰难。

她那时尚能习武，尚能寻求帮手，但是这次，统统不能。

她身受因果制约，不能习功法不能修灵力。哪怕想求助，但整个玄冥界，每一个修士都盼着断虚树早日成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