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林迁西还趴小桌上埋头做题，就这样在这儿做了几小时了。

外卖早送过来了，也吃完了，在小桌边留了一堆方便袋,一次性餐盒。

他点的是一份卤肉饭,完全是第一眼看到就点了,什么都没要，就多加了个蛋，反正今天就特别想多加点儿料。

“下次换我请你。”他一边写题，??不忘说一句。

宗城拖了椅子在靠近阳台的地方坐着,离他半米远,叠着腿，一本题库放膝盖上，正做着自己的题,抬眼看了看他：“嗯。”

林迁西坐直了，把题册往他这儿递：“讲一下。”

宗城伸?拿了他那本题册,才离开了椅子,坐到小桌边上的坐垫上来，看了眼他往跟前凑的脸，?拖了一下坐垫,稍微让?了点儿地方。

林迁西抬头看到，盯着他脸：“干嘛？”

宗城扫他一眼：“你不嫌挤？”

林迁西看了看自己跟他的距离，稍微坐正了点儿，是想起了之前叫的那声“爸爸”，??有那么点儿不自在。

真是他妈的诡异，他跟宗城之间怎么会有不自在？

俩男的……

季彩??说过他们城儿可直。

“你做?少了？”宗城忽然问。

林迁西回神，去看题：“啊？反正晚上把我能做的都做了,做到后来直接就睡着了。”

宗城瞥他：“这么拼？”难怪说攒了一堆不会的题在这儿。

“就最后这些天了，不拼能怎么办？”林迁西抓抓头发：“我拼了老命也得拼了。”

宗城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这么拼，话到嘴边，改了：“要是拼了也没用怎么办？”

“操？”林迁西现在最忌讳听到这种话，一下抬起头：“有话好好说啊，这种话别让我听见第二回。”

“你激动什么，又不能打架。”宗城瞄他一眼：“乖仔？”

“……”林迁西冲他忍耐地挑挑眉：“我可能不知道哪天真会把你揍一顿，你现在快教我。”

宗城嘴角扬了一下就抿住了：“??，我等着，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林迁西一脚抵在他膝盖那儿，眼神都锐利起来了。

宗城把题册在他面前一按，看一眼他那脚，拿笔的?指朝他勾了勾，淡淡问：“你不听了？”

“……”林迁西又乖乖收了脚，想起了现在不是在乎一句挑衅的时候，不能被他玩儿了，往他那儿坐过去：“听！”

讲题的时候林迁西是不会?心的，宗城那种巨他妈冷淡的声音太适合讲题了，再深奥不懂的地方都不会打瞌睡，有时候他觉得这人以后就该去??老师，声音简直自带镇定效果。

一连讲了好几题，窗户外面透进来的光有点儿暗了，林迁西才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发现时候不早了。

“我回去写吧，天都黑了。”他?始收东西，不然晚饭都得在这里解决了，那就有点儿像是赖在这儿了。

宗城朝外面看了一眼，目光落他身上：“是回去还是去杨锐那儿？”

林迁西感觉被他戳中了心思，爬起来说：“回去，我去杨锐那儿干嘛，又不是没家回。”

宗城看着他：“嗯，那你回吧。”

林迁西收了书包，走到他家门口，拉?门说：“走啦。”

挺潇洒地就出去了。

刚下楼，后面跟下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宗城从楼上跟了下来，?里拎着他们吃过的外卖垃圾，冲他扬一下说：“我丢垃圾。”

林迁西看着他去垃圾桶那儿丢了垃圾。

宗城又继续往老楼外面前走。

他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儿？”

“去杨锐那儿买东西。”宗城说。

操，这人故意的吧！林迁西闭嘴跟在后面，心想这下是必须要回家了，不想回也得回，反正是没法儿去杨锐那儿做??业了。

宗城走在前面，忽然不走了。

林迁西埋头跟着，差点一头撞上他背，看到他小腿才站住，听见一个人喊：“宗城！”

这声音是周学明的。林迁西往前看，果然看见老周从老楼外面的路上朝这儿走。

??不止他一个，老周后面还跟着个徐进，俩人一起来的。

宗城迅速回头看林迁西一眼，朝那儿走过去。

徐进老远就在对他说：“今天家长会你没去学校，我跟周老师很关心啊，约好了下班来你这儿看看，就当是家访一下。”

林迁西背着书包打横过去，准备避开那俩人。

“你等等！”徐进脚步快，就要到跟前，已经看到他了：“林迁西？”

林迁西扭头，周学明也看到了他，托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路过啊。”林迁西脚步快得很，两手往裤兜里一插，往路上走。

“你这走的什么歪路？”徐进挺怀疑：“从人家楼前面路过啊？”

“对，真是路过，我走了。”林迁西速度快得很，说走就走，一阵风似的。

徐进也就问了这一句话，他就已经到路上了。

徐进又问宗城：“他真是路过？”

宗城淡定回：“嗯。”

“随他吧，”老周说：“今天家长会也没来，装到今天也不知道图什么，反正要不了几天就考试了，下学期也不是我学生了。”

徐进摇了摇头：“我以前觉得这小子挺机灵的，就非不学好，就是装现在也来不及了。”

林迁西在马路上走远了一大截，回头看一眼，已经看不见那三个人了。

也真巧了，晚一步不知道会不会在楼里遇见，那徐进不得又以为他欺负宗城呢，老周不得又以为他在玩儿什么大的呢。

过去那么久一张张标签在身上，要撕哪儿那么容易。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一声，踢着街边的小石子往前走，自言自语出两个字：“林痞。”

杨锐那儿是不去了，他决定??是回家。

走到家里那栋楼里，熟悉的骂孩子的声音又钻耳朵里来了。

林迁西今天忍着没管，没到影响他学习的程度，??能忍。

?门进去，家里居然有人。

林慧丽正在晾衣服，?上忙着，旁边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是她的?机，?着免提放在沙发上，里面李阿姨的声音正在絮絮叨叨：“……这回这个不错的，你快点儿，等你呢。听我一句，怎么着一个家不能不完整，你说对不对……”

林迁西关门的声音“啪嗒”一声。

林慧丽发现了他，停下晾衣服，拿了?机关掉免提，说了句：“等会儿说，我就来。”说完挂了，看一眼林迁西，“你的房间自己收拾，我马上就出去。”

林迁西的房间她从来不进，母子俩各自的空间泾渭分明。

林迁西把身上的书包拿下来，看着她拿着的?机，李阿姨那话跟??在这屋里绕似的，叫人不舒服，他盯着那手机说：“李阿姨这是办了个婚介所吧。”

林慧丽又看他一眼：“我要找个对象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林迁西说：“只要是你自己想找，爱怎么找怎么找，就别因为什么家庭不完整去找，找到了就能完整了？”

林慧丽转头去拿自己的包：“人家那是好心，你不用管。”

“好心……”林迁西笑了声：“??。”自己的儿子不用管，别人的好心就可以。

本来也是，这家里谁会管谁，谁都不管谁。

他抓着书包进了房间，关上门。

白天家长会的事儿，就跟没发生过一样，一个字也没人提。

林迁西把书包扔床上，就听见门响了一声，是他妈出门了。

他对着房间站了一会儿，烦闷地往床上一躺。

最?三秒，又忽然针扎一样跳起来，转头往床头上的计划表看。

“操，躺个屁！”他嘀咕一句，低头从书包里拿书，找笔。

考试越离越近，再烦闷也得靠边站，他??得继续奋斗。

……

宗城拎着书包进校门，今天没晚到，正常时间到校。

姜皓从后面追上来，拍了他一下：“来了啊？”

他回了下头：“嗯。”

“昨天放学看见老周跟老徐说是要一起去找你呢，去了吗？”

“去了。”宗城被两位老师足足关心了快两个小时，才算把他们送走。

“学霸待遇就是不一样，家长会可以不来，老师??主动上门。”姜皓?着玩笑说。

后面有人一阵风似的掠过来。

宗城跟有感应一样往后看了一眼，林迁西穿着白t恤的身影背着书包，正跑进校门，一眼看到他，冲他挤挤眼，指了指?里的?机。

宗城去掏手机的时候，他已经从跟前跑过去了。

?机微信上，西哥发来了一条消息。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宗城眼皮一跳，嘴角不自觉一动，都没法儿数这一共有?少声，抬头看一眼姜皓，不动声色地把屏按灭了。

这是昨天晚上又积压了一堆的题等他去教，不愧是林迁西。

“林痞又来这么早。”姜皓看到林迁西跑过去了，转头对他说：“你没来的时候他??盯着我找你，问他什么事儿也不说，古里古怪的，难怪有人传那些话。”

宗城问：“什么话？”

“你不知道？”姜皓提醒他：“厕所啊，自己去看。”

宗城走慢几步，去了一趟厕所。

厕所里没人，他走到上次跟林迁西待过的最后一间，扫了两眼，后退一步，盯着门板。

隔间的门板上被人刻了字，歪七八扭的，两个名字，竖着的。

宗城，林迁西。

中间还有一个叉号。

宗城眯着眼，仔细地又看一遍。

宗城x林迁西？

林迁西在位子上坐下，一边拿书一边嘴里??在轻轻念着句子。

张任今天倒是来挺早，坐在座位上，特地凑近他跟前来听了一下，吓一跳似的弹开：“妈的居然在背书，??真越演越像了。”

林迁西看都没看他一眼，嘴里背的没停。

外面忽然有人叫了一声丁杰，林迁西才扭头看了一眼，叫丁杰的是姜皓。

趴那儿打游戏的丁杰嫌烦一样骂骂咧咧了两句，从他身后走过去，出了教室。

林迁西继续背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