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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今年冬天下雪吗

今时今日的梁霜影,使万思竹不禁想到了自己。“少峰跟你们都说是他自己的原因,其实……是我不可能有孩子。”从小万思竹就是一个性格乖戾的孩子,好奇心旺盛,急于探索世界,青春期亦然,越是不被家长允许的事儿,越要尝试,比如,抽烟喝酒;比如,认识了一个玩乐队的男人。她是偏执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每一个优点都被放大,每一个缺点都被忽略。那个男人比她大整整十岁,将她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这就是爱情,甘心献出自己。而后来,男人染上毒/瘾,警察把门砸得砰砰响,他要从阳台外的楼梯逃跑,料想不到,被她给拖住了。她哭着说,不会判多久的,说不定进去就能把毒/戒了。当下只想要脱身的男人模样大改,用最肮脏的词汇辱骂着她,错手将她从铁皮的楼梯推下去。那一天,已经怀有身孕的万思竹,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也失去了整个子/宫。醒来的时候,她见到了自己曾经扬言要与他们断绝关系的父母,短短几个月,他们像苍老了几年,脸上再不是失望透顶,只剩心疼。这会儿的万家还是如日中天,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掉一个蹲号子的人,何其简单。所以,万思竹谎称自己半夜走在路上,被人拖进小巷子里,她被药晕了,记不起那犯人的容貌,一点都记不起了。如果没有遇上梁少峰,也许她早已经自我放逐,浑噩度日了。那么,梁霜影会有这样的运气吗?赌不起。十七八岁的年纪要是被人带错路,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梁霜影深知小婶与她大伯是一路人,从来不会蛮横无理的捆绑着她、压着她的脑袋,逼迫她幡然悔悟,而是伴着医院走廊之中,来来往往的声音,用平淡的语调,小声地告诉她这个秘密,并且相信她能够懂得,能够看清悬崖,停下脚步。梁父梁母赶到的时候,看见梁霜影坐在那儿,正默默的抹眼泪,便以为是哭梁少峰,再正常不过。关于温冬逸的,万思竹半句都没说。梁少峰连着吊了几天水,才准备开始做化疗,期间天天被灌冬虫夏草煲的汤,按照医生建议的食谱吃,没人管他是不是有食欲,看着有点可怜,所以今晚小婶回家换洗衣物,梁霜影照顾他吃饭,还剩小半碗的主食,就没有勉强他。梁少峰睡了又醒,迷瞪瞪的转过头,房里只留着一盏壁灯,一时竟忘记是在医院。“快考试了?”听见他虚哑的声音,梁霜影抬头,又点点头。“有把握吗?”她摇头,举了举手里的书本,“临时抱佛脚呀。”他笑了笑,说话慢慢地,刚刚我睡迷糊了,好像看见你小时候的样子,才发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可能,大伯等不到你嫁人的那天,所以你记住,你小婶根本不会编辫子,到时候别让她给你梳头……梁霜影把书一盖,趴在床边哭了。鼻端那股医院寝具的味道,难闻的要命,凭什么说终将要盖在他的头上,还有他班里那群小兔崽子,平时少让他受点气不行,非要落到这般,熬夜去折一罐纸星星,才甘愿。他不该讲这些,于是,一遍一遍的对她说着,对不起啊。厄运就是一份打包文档,解压之后,里面的文件逐个飞出。当天晚上,梁霜影回到家之后,看见饭桌上搁着的烟灰缸里,戳着一个个比小拇指短的焦黄烟屁/股。父母面对面坐着,又有些话要避开她谈。梁霜影识趣的进了自己房间,却悄悄偷听门外父母的对话,原来是她的艺考没过。覃燕愤不能平的说着,名额都是给关系户的,考官根本目中无人,还有好几个家长巴巴的送礼,这种学校不上也罢。百般理由,就是不愿意承认她女儿输在了公平的赛制上。“……我也不想她离家太远,你托人找找路子。”听到这儿,梁霜影将门缝轻轻关紧,若无其事的坐在书桌前,然而骗不过自己。不是都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是她自己将西瓜扔了,那么芝麻呢?按亮了手机屏幕,点开信箱,全是她发过去的消息,没有一条得到回复。盯着屏幕放空了会儿,她紧抿着唇,又给他发过去一则:「你是不是再也不准备理我了?」发送成功,梁霜影把头埋在桌上,抵着自己的手臂,被闷热的空气告知,这个夏天已经在窗外,心底漫延上阵阵无力感。-上学的时候,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跳的、自以为聪明其实很蠢的男生。他们班的胡闯,包揽了这项殊荣,常常气得班主任指着他的鼻子,你叫什么胡闯,你干脆叫胡闹算了!距离高考愈近,他们就愈像个陀螺,稍有松懈就被抽打一鞭,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的旋转着,奋笔疾书的自我催眠——学习使我快乐。距离九点结束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胡闯把卷子一撩,挠着脑袋打起了哈欠,找不到耳机就把歌外放,歌是《七里香》,他的最爱,也绝对想不到将来有一天,学校对面新开了间冒菜馆子,就用了这个名儿,再不单单是秋刀鱼的滋味了。因为旋律的耳熟能详,导致了副歌部分的大合唱,头顶电风扇的声音都掩过,肯定是要引来教务处巡班的主任,他在走廊的窗外,吼了一句,谁在唱歌!那个白痴吓得大声回答,“周杰伦!”哄堂大笑。俞高韵跟他关系瓷实,笑得最大声。高考前三天,放假备考,再没有人高喊着爽啦,大家自觉的收拾抽屉,摆正桌椅,这一刻似乎所有小恩小怨,都将随着他们从教室前后两扇门,接踵着各奔东西,而一笔勾销。最后一次回学校,是交志愿表的那天。下了一场绵绵细雨,公交站的遮棚底下,她与少年互望着,他有一双水手的眼睛,可以眺望航海的路线,而他说,“梁霜影,我喜欢你。”她低头,“……对不起。”“没想让你道歉……”俞高韵歪着脖子,难为的说,“我就是憋了很久,不说出来难受。”梁霜影觉得自己很吝啬,挤不出个笑脸。他尴尬的转了转腰,想起什么,又问,“你报了哪所大学?”“同侨。”他睁圆了眼睛,“珠江同侨?”她点头。俞高韵一脸懊恼的说,“孟胜祎说你要报京川的大学,我就把志愿填了京大,这下惨了,估计考上了。”就为了这事儿还跟他妈闹得不太愉快。一辆公交将要驶入站台,轮胎哗哗的压着水,如同一头老牛般,隔着十几米都能听见它粗重的喘息。俞高韵向远处瞧了眼,对她坦然的笑着说,“以后……常联系。”他伸出了拳头。梁霜影愣了愣,抬手,握拳,跟他碰了下。“走了。”他说着,拎起卫衣的帽子,盖过头顶。少年从表白到告别,一点不拖泥带水像个侠客,最后很酷地摆摆手。可是,喜欢的人只能喜欢,没办法在一起,终究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傍晚回到家,覃燕难得做了卤味,梁霜影急着去洗澡,随便挑了个,幸运的是溏心蛋黄。当热腾腾的水花将她从头淋到脚,她想着,会有好事儿吗?于是,从浴室出来的第一件事,拿来手机,发现没有任何消息,她泄气又生气的写了一条:「温冬逸,你还活着吗?」发完就把手机扔到,找到吹风机,吹干头发,热风鼓噪的堵着耳朵,隐隐约约似有铃声传来,梁霜影疑惑的关了吹风机,手机铃声乍然而现。划过了接通,她撩开挂着水的头发,将手机贴着耳朵。他说,托你的福,活得还可以。又说,下楼,我见见你。天黑的无声无息,连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却仿佛从没下过一般。男人站在了路灯的后面,灯光画出的圈里只有飞舞的白蚁,没有他,就像夜晚潦草的纹身,让人很想要看清楚,烟蒂上的火星被他轻轻一掸,还没掉在地上,已经灭了。他发现了梁霜影,看了过来,不再倚着车门,而直起了身子。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便飞快的跑了过去,穿过路灯的光束,扑到他怀里。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便飞快的跑了过去,穿过路灯的光束,扑到他怀里。-温冬逸下车想抽根烟,小区外面一条街道都被菜馆支起的凉棚、散步的大爷大妈和违章停车抢夺先机的塞满,他想开远点,又担心停远了她找不着,只好忍受着飘来的一股烧烤摊子味儿。快要抽完一根烟,有些感应,他抬头。果然,便利店的灯光照着她,黑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原本就是一双筷子腿,又包裹的笔直,脸和手臂的皮肤透白,倒是很显眼。来此之前,温冬逸准备了开场白,有些话最好是开始就说完,省得日后麻烦。结果,小姑娘往他怀里一扑,下意识地稳稳接住,味道像桑葚般的软躯,冲撞得他忘了要说什么。不知道哪儿来的水,湿了他的衬衫,贴着他的手臂。温冬逸按着她的肩膀,将两人拉开了距离,目光扫过她的头发,“洗头了?”跟着,他松开了手说,“不吹干就下来。”因为想快点见到你,她正要这么说,他已经走到驾驶座的那边,下巴一撇,示意她上车。行车路上,梁霜影没少打量他,隐忍不发。他身上一件白衬衫,没有严谨的别进皮带里,袖子叠了几折堆于小臂,正经的衣服被他穿得不正经,居然显得年轻,又比青涩粗莽的男生好看太多太多了。车子停在山腰下,离挂着匾额的门楼,还有几步。他们在上回一起来的澜殊院,一座寺庙的山下。炎夏的夜晚,盘踞的吊灯下,攒动着细小的飞虫,穿着背心裤衩的老大爷,拿着蒲扇或是旅行社的宣传单,天再热些就来不了了。虽说看起来是并肩而行,温冬逸却一直稍快了她半步。不是她的灵敏,是与他往常动手动脚,可行的话车里就能把事儿办了的态度,一对比,疏远的太刻意了。于是,迈上青石板阶的时候,梁霜影欲要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被他察觉,弯起胳膊肘,避开了。“自己走。”温冬逸说着,也将手往西裤的兜里一放。梁霜影蹙起眉,“你不牵我不走了。”他跟着一起停下,只顿了顿,即利落的转身说着,“那回去吧。”“……不回。”她杵那儿一动不动,赌气的说,“我就站在这儿,你别管我了。”温冬逸想发火又得压着气,说话便不怎么好听,“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把你扔在这儿?”夜风吹动遮住吊灯的树叶,那些残存的碎光摇摇欲坠,就像梁霜影此刻的眼睛。不到一会儿,她扭头向石阶上走去。拾级上山的途中,她的头发已经干透,绢柔的披在背后,夏装突显了她纤瘦的肩膀,温冬逸收回视线,多往上跨了一阶,与她步伐相同。现在的象牙塔里,也关着老虎崽子,不过没露牙而已,集合起来算是个小社会。她的性格要是不改改,恐怕很难融入,就是被排挤了按她的脾气,只会自己闷着不让别人知道。温冬逸思及此,没头没尾地开始向她教授起处世之道。啰嗦了半天,他最后说着,“也别吃亏,占着理就闹,不占理就装哑巴。”梁霜影低头走,没理他。温冬逸无可奈何,到了庙宇的歇脚处,买了一碗三十五块的刨冰,向她赔礼道歉。梁霜影接过来,冰凉的塑料碗放在掌心,却融化了表情上薄薄的霜,看样子是消气了。他们走来寺庙旁的回廊坐下,檐下的灯笼红幽幽,小孩从身后叫嚷着跑过,被他的母亲抓起来教训,香坛里冒出的青烟,仿佛十年如一日的旺簇。怕她听不见,肩向她倾了去,他问,“不去许个愿?”“那叫祈福。”她戳着冰沙,嘀咕说,“求了没用,浪费钱。”这碗刨冰用料少的可怜,也像是色素做出的果酱,大概成本就是售价的零头。红红绿绿的椰果,浇在白色的冰上,让她想到,“今年的圣诞节……”温冬逸好笑的打断,“佛祖不灵验就想起西洋总教头了?”虽然梁霜影瞥了他一眼,心里却想着,也是,远着呢,到时候再说吧。拨开劣质的果酱,单单含了口冰,也尝到些正正好的甜意。而此刻,温冬逸思考的是,如何似南方的季节变迁般,平静自然的,从她的生活之中离开。所以,这吻是不能接的,即使难得她如此主动。在封闭的车里,温冬逸按下她的肩,光线黯淡,他表情不悦,“坐好。”街道在车窗外慢慢驶过,将光影扭曲,变成夜晚的鸦片,引人流连。梁霜影转过头来,深深看着他,厌恶这份寂静那般,突然出声,“我们去开房吧。”她的目光执着而凄凄,以为所有的不愉快,都是因为自己不愿意与他有性/交往的关系。但是听到这句话,温冬逸脸色明显沉了下去,稍显用劲的打着方向盘,停在了路边。他不耐烦的找着烟盒,找到了又狠狠扔下,再看向她,“其他先不谈,当下有个问题我必须跟你讲明白。”“不管你以后有多喜欢、多爱一个人,都不要把自己放在低于他的位置,不要认为你付出什么就能得到等价的东西,男人是你越把他当回事儿,他就越不把你当回事儿,懂我的意思吗?”梁霜影眼睫轻颤,薄红的唇抿成一线,瞬间解了安全带,翻身下车。“上哪儿去!”他急了。下车仅仅几步,就被人拽住,她挣脱不开,甩不掉,冲他喊着,“我烦透你了,真的烦透你了!”这样不是,那样不对,没有奢求别的,只是回到之前的相处距离,都不行。温冬逸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拎到面前,“……就你一人烦?”责问之前,还有一句脏话,被他自己生咽了回去。温冬逸是性情高傲,脾气不小,毕竟家世和自身优越的条件摆在那儿,他有资本不可一世,然而,怎么都料不到,有人能把他磨得一点脾气没了。腕上的骨头快被捏碎了,她疼得眼眶滚出热泪,也犟的不肯吭声。温冬逸当即松开了手,一下将她搂进怀抱,拧着眉叹息,“别哭了。”他的温柔不在这三个字里,是那样疼惜而无奈的语调,从他的胸膛里传来。梁霜影推抵他的动作缓缓停下,抱住了他,感觉到他低下头碰着她的发顶,就像亲吻。这一切仿佛是一团乱线,温冬逸越想解开,缠得越紧,只能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