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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 1)

作品:《烈途

秦烈看了她半晌,站起身,手掌朝下,冲她勾两下手指。徐途站片刻,慢悠悠走进来。她在长桌旁站定,两手收在夹克口袋里:“干嘛?”秦烈其实懒得看她,她昨晚妆没卸,起来没洗漱,不光眼皮上,眼下也乌黑一片,脸色倒是雪白透亮,但是衬着蓬松的粉色短发,更像是女鬼了。秦烈说:“昨天太晚,趁今天人齐全,认识认识。”“哦。”她漫不经心答。秦烈最先介绍:“村长,老赵。”徐途眼光落到桌子旁,紧挨着她的位置坐着个中年人,灰帽子,白衬衣,肩膀上挂了件长袖衫,一副正宗的本地人扮相。村长疑惑的看徐途,立即反应过来,点头哈腰的伸出手:“这位就是徐总的千金吧?”说完用询问的眼神问秦烈,秦烈未动,他已往前探身,恨不得整个贴上去:“你好你好,徐总可是我们的大恩人,没有他,别说修路,连挖个坑的钱都凑不齐……听说你要来,我们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但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跟阿烈提,我们一定尽力满足。”村长说完看秦烈,希望他能附和着说两句好听的,秦烈却闭口不语,急的他直瞪眼。手举了半天,见她没有要握的意思,只好尴尬的轻咳几声,收回来在裤腿上抹两把。村长还想接着恭维几句,秦烈没给他机会,冲徐途继续:“阿夫。昨晚一起接的你。”徐途视线跟着他手转了下,看见阿夫,他旁边还坐了几个年轻人,衣着朴素,肤色健康,跟秦烈相似,个个身材高大,体型结实。他没仔细介绍:“许胖儿、常辉。”下巴指指另一侧:“他是伟哥。”徐途微愣,强忍着没笑,双唇绷成一条线,“你好,伟、哥。”秦烈皱了皱眉,目光警告,指着远处的矮瘦男人:“支教老师,赵越。”赵越冲她点点头。他是典型南方人,性格腼腆,个头矮小,戴无框近视镜,白衬衫的袖口一板一眼叠到手肘上。他是青苗社团的负责人,“青苗”是自主自发的民间团体,通过网上招募,他每年都会带志愿者来洛坪待上一阵子。前几天也刚来,说是这次时间长,要待半年。徐途微微笑了下:“哦。”“那位也是支教老师,小波。”秦烈顿了顿,目光一转:“向珊,你见过。”徐途反应慢半拍:“哦。”全部介绍完,他眼睛睇向别处,就简单说了句:“她是徐途。”互相照了个面,就算认识。秦烈没再管她,坐下来,又和那几个年轻人谈事情去了。徐途独自站了会儿,百无聊赖地拨弄几下后脑的短发,将目光投在不远处的水泥高台上。几个女孩子原本在玩耍,自打徐途进来就偷偷摸摸的打量她,这会儿目光撞上,有的吐舌头,有的缩肩憨笑,齐刷刷将视线移开了。她觉得好笑,问秦烈:“那她们呢?”秦烈几人正讨论修路细节,头都没抬,将她晾一边儿。徐途悻悻,慢慢踱步过去:“小不点儿,你们干什么呢?”她们都停了动作,没人回答,目光不时瞟过来,清澈天真,写满好奇,没有城里孩子的灵气,却个个真诚朴实。徐途放松的笑笑。“怎么没礼貌呢?”后面一道声音,徐途回头,叫小波的老师走过来,柔声对她们说:“快点儿叫姐姐啊。”几个孩子扭捏半天,红着脸说了声“姐姐好”。徐途把口袋里的薄荷糖分给她们吃。小波说:“昨天回来的晚,怕你休息不好,所以没叫你。饿坏了吧,马上就能吃饭了。”面前女孩儿和徐途个头相当,扎着马尾,露出光洁额头,长相不是最漂亮,但五官凑在一起,干净精致,怎么看怎么顺眼,总之让人很舒服。徐途说:“不饿。”小波笑笑,好像不知该怎么聊下去,拿手指揉了揉鼻头,“那,我去帮向珊姐做饭了。”“你来这儿多久了?”小波刚要走,听见她说话又转回来,笑着说:“不到一年吧,本来也该走了,志愿者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就是没舍得这群孩子。”她说这话时,满面笑意的看着那几个小姑娘,目光和善,眉眼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徐途挺喜欢这女孩儿:“小波姐,你是教什么的?”小波意外看向她,这称呼出人意料,看徐途打扮另类,原本以为不是一路人,却没料到,她要比想象中好相处。小波说:“我教数学语文,有时候也教教自然和音乐……你呢?”她笑笑:“还不知道。”两人站了会儿,徐途视线落在那几个孩子身上,她们很开心,为了一块薄荷糖笑笑闹闹。“她们都是谁家的孩子?”小波哦了声,指指其中两个大的:“小燕和秋双,她们住的太远了,每天上学要翻两座大山,又都是女孩子。秦大哥不放心,就让她们住在这。”“那个是袁萍萍,”小波贴近了些,轻声说:“她爸爸和刘芳芳的爸爸,被三年前碾道沟山体滑坡给埋了,成了孤儿,之后就一直在这儿了。但刘芳芳还有个爷爷,带着她一直住洛乞村,没有过来。”“她叫秦梓悦,是秦大哥的孩子。你应该知道吧?”徐途摇摇头:“现在才知道。”秦梓悦和同龄孩子比起来,显得略微瘦小,皮肤蜡黄,蹲在那儿光看见一颗大脑袋,扎了两个羊角辫,朝她嘻嘻笑,长相也不知随了谁,机灵活泼,尤其漂亮。徐途顿了顿:“那,秦烈和向珊……”话刚问出口,那边忽然有人打断她,长桌旁的男人们站起来,天色不早,敲定了最终方案,准备回去。阿夫又叫:“小波,过来。”徐途看着,眼见小波脸色变得绯红,抿了抿唇,撇下她低头跑过去,阿夫眼睛一直追着她,直到她跑到身前。两人身高差距很大,阿夫目光低垂,眼中挂满柔色。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阿夫塞给她一个小纸包,又低语几句,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谈话被中断,徐途要问的话最终没问出来。那边饭菜端上桌,几个孩子欢天喜地跑过去坐好。小波招呼徐途一声,长桌旁围了满满一圈儿人。山里没有什么好东西,炒了一盘土豆丝,一盘青菜,中间是白菜烩猪肉。零星几块猪肉几乎没人动,小波分别夹给四个孩子。徐途吃了几筷子青菜,土豆丝她没动,米饭还剩下大半碗,她放下筷。秦梓悦坐她旁边,大眼睛从饭碗溜出来,偷偷瞧她。徐途撑着下巴:“好吃么?”小心思被发现,秦梓悦吐吐舌:“好吃。”她笑着逗她:“那你好好吃饭啊,老看我干什么?”饭桌上没人说话,气氛沉闷,徐途轻轻点着桌面:“你吃过巧克力吗?”“当然吃过,”秦梓悦抬起头,炫耀的说:“巧克力特别甜,妈妈每次过来都给我带很多。”秦烈筷子一顿,向这边看过来,终究一句话没说,又埋下头去。徐途说:“一会儿去我屋里玩儿吗?我那儿有好多巧克力。”秦梓悦眼一亮:“真的吗?”“当然。”小姑娘笑起来,露出白莹莹的牙齿:“姐姐,你那个真好看。”徐途顺她目光垂下头,她胸前带着机械熊的装饰链,是有一年窦以去法国给捎回来的。她拎着链子:“你说这个?”“嗯。”“喜欢送给你。”小姑娘没等答应,旁边向珊柔声阻止:“悦悦,好好吃饭,我教过你的,吃饭时候不能讲话。”秦梓悦很听她的,就真的埋下头认真吃饭。徐途嘴角笑容收回来,装饰链放回胸前,她起身:“各位慢用。”“等会儿,”沉默一晚,秦烈难得开口:“你饭还没吃完。”“不饿行不行。”她说。秦烈头没抬,夹一筷子菜放碗里:“昨晚的话我不说第二遍。”徐途挑挑眉:“那馒头呢,你还送不送?”出奇地静了几秒,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向珊手中筷子攥紧,不由抿紧唇。秦烈却像没听见,吃他的,睬都没睬她。徐途翻个白眼,扭头,转身回去了。她走后,饭桌上气氛更加沉闷,没人说话,都埋头吃自己的饭。向珊坐在秦烈对面,她有些心不在焉,反复瞟了他几次,见秦烈放下碗筷,连忙起身说:“我给你盛饭吧。”“不用,我吃饱了。”秦烈低着头,翻出烟盒卷烟。向珊尴尬缩回手,硬生生坐下,碗中食物没了味道,口腔酸涩难当。她不知怎样弥补一些错误,挽回他的心。几年来,都需要借助志愿者的身份,才能光明正大回到他身边,离开的时候又会想,再冷硬的心肠也总有融化的一天,何况之前相伴的那些个年头不容抹去,即使她做错过,分开了,也有旧情。时光是她最宝贵的筹码,一场豪赌,她压上了全部,就赌他对她的一点儿仁慈之心。没有交流,向珊埋下头,默默将碗里的米粒吃干净。桌上人陆续离开,剩下小波和向珊收拾碗筷。秦梓悦把最后一口饭塞到嘴巴里,着急和燕子秋双玩儿,敏捷地跳下长条凳。“慢点儿。”秦烈一皱眉:“悦悦,你先过来。”秦梓悦用手背抹抹嘴巴,乖乖走过去。秦烈掐着她腋下一提,将她抱坐在膝盖上:“告诉你多少次不能跑?”他刮她鼻头:“怎么不长记性呢?”小姑娘缩脖笑。他拿手指蹭了蹭鼻梁,斟酌良久才道:“以后要叫向珊阿姨,不能叫妈妈。”“为什么?”“你清楚的,她根本就不是你妈。”**岁的孩子什么都懂,秦烈对她身世未曾隐瞒,自打懂事那天起,她就知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秦梓悦睁着大眼,眼眶泛红:“不是就不能叫吗?”“当然。”“可你也不是我爸爸。”说着,小姑娘眼里泛起泪光:“我能叫你爸爸,为什么不能叫她妈妈?”秦烈:“……”她抽几下鼻子:“妈妈为什么不能留在这儿?你们为什么要分开?不能像以前一样,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吗?”秦烈哑口无言。几乎每年见到向珊,这些问题她都要重复问。他深知一个孩子对母爱的渴望和依赖,即使没有血缘,曾经共同生活三四年,这份感情早在孩子心理有了寄托。他弓背坐着,视线跟进厨房,追着向珊看了会儿。曾经这身影他很熟悉。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我想……和你们在一起。”秦烈蓦地回神,帮她顺背:“好了,悦悦,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不哭……别激动。”他耐心的劝着,秦梓悦深呼吸几次,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那她会和我们在一起吗?”她目光满含期许。秦烈帮她戳去眼泪,小小的身躯坐在腿上,仿佛没重量。他终究忍不下心,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黑暗完全降临,夜晚变得宁静深远。过很久,秦烈望了望院子里某个房间,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摇滚乐,这个晚上比往日吵闹,但他耳边只剩小姑娘不依不饶的说话声。音乐很久才停。徐途抻个懒腰,起身在屋里活动筋骨,走到镜子前,她愣住了,被自己的鬼样子给吓到。九点钟,她带上换洗衣物去洗澡。外面静悄悄,长桌上空燃着黄灯泡,随风左右轻摆,整个院子也仿佛摇晃起来。徐途趿拉着拖鞋往后院走,那里是个用木板围建的简易浴棚,有灯光从窄小缝隙透出来,水声淅淅。显然有人在用。徐途转身要走,却听里面有人提到她名字。她脚步微滞。女人说:“看她打扮就像个坏孩子,悦悦,你平时不要和她玩儿,会被带坏的,知道吗?”“那个姐姐人很好啊!”小姑娘声调稚嫩,说话间还带着浓重鼻音:“你不喜欢她吗?”隔半晌:“不喜欢。”她反问:“那悦悦喜欢吗?”“喜欢呀!”小姑娘脱口而出,又隔了几秒,她试探的问:“我说了喜欢,你是不是不开心?”女人半真半假道:“是啊,不开心!”“那我不喜欢了,我也讨厌她。”她立即说,声音里蓄满了讨好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