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运大巴停在路边，我叫醒蒋涵杉，他睡眼惺忪的望着我，抓了抓头发说：“林小羡，刚才我做梦见你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很是开心的模样。

我们两下了车，径直的朝我家方向走去。

我跟在他的后面，脚步很慢。

蒋涵杉转过身来，扯着我卫衣的帽子，让我走快点。

他还不忘朝我翻了个白眼，“你还是那样，像只蜗牛，永远慢吞吞的。”

我家离车路边不远，就几百米，蒋涵杉先到我家大门口。

他看着紧锁的掉漆的大铁门，疑惑的看着我。

我吸了一口气，表情有些不自然，我说：“奶奶已经去世了。”

他明显不相信，“怎么可能？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我怎么跟你说，你走的悄无声息，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我上哪跟你说去？”

他愣了愣，沉默了一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上初一的时候。”

“那…你的意思是……你奶奶去世后，你就被带去腾市了？”

“嗯。”

他的情绪突然很激动，“所以，这三年里，我们一直在一个城市？”

“嗯。”

腾市并不大，可三年里，我们却从来没有碰到过。

他低着头，看着斑驳的铁门，没有说话。

我也没有说过，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良久，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说：“没事的，别难过了，你不还有我吗？”

我笑，我怎么会难过？

我那重男轻女的奶奶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我们翻过布满青苔的红砖墙，跳进了小院子里。

墙角的绣球花没人搭理，却依旧开的旺盛，淡紫色的，有脸盆大，一大朵一大朵的快把花杆压弯。

院子里铺的石板，也已经长满的青苔，下过雨，地下很滑，我只敢小心翼翼的走。

屋檐上边挂满了蜘蛛网，风一吹，黑色的蜘蛛在上面摇摇欲坠。

我推开堂屋门，里面的家具上布满了灰尘。

奶奶不在了，一切都死气沉沉的，没有了生机。

我进到她的房间，里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她床头的小柜子里上还放着一本发黄的小楷本，我缓缓打开，一张红色的纸，上面是我生辰八字。

纸的背面还歪歪斜斜的写着一行字：我不在了，你们要好好对小羡，她是个好孩子。

我鼻子有点酸，眼泪嗒嗒的往下掉。

是的，我不喜欢我奶奶。

我童年时光的记忆，除了蒋涵杉，就是我奶奶。

我的奶奶叫林文惠，她上过以前的夜校，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认识不少字。

在和她年纪相仿的爷爷奶奶中，还算个有知识的人。

她身体很硬朗，那些老年人常见的疾病，她一个没有，就是记忆力不太好了。

她骂人的时候思维逻辑清晰，声音洪亮，在清河村没有对手。

有段时间，她看到左邻右舍的爷爷奶奶们都用上了智能机，她抱着她的老年机打电话给爸爸抱怨，说没人对她好，说她没有智能手机。

爸爸就给她买了一个，我给她下载了微信，还下了开心消消乐。

后来，她去姑姑家，姑姑告诉我，她说：“小羡，你奶奶来我家，半夜不睡，一晚上玩你给她下载的游戏。”

我乐坏了，跟姑姑说：“没事，多玩游戏，可以防止老年痴呆。”

我给她的微信弄了个卡通头像，奶奶死活不要，在她的坚持下，我换上了君子兰。

她的微信名就一个字，叫惠。

我拉她进了我们的家庭群。

她玩的很溜，时不时就分享链接，发语音，分享心灵鸡汤。

有次，不知道什么事，我就@惠。

她看到后，顿时怒了。

在群里发语音骂我，我一脸懵逼，后来我才知道。

她说我，没大没小，直呼她的大名。

我竟无语以对。

她重男轻女，不喜欢我，对姑姑家的小表弟倒是十分宠爱，各种好吃的都要留给他。

她从不顾及我的感受，常当着我的面说：“女孩子就是赔钱货。”

以前，她这样说，我会特别难过，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

她没事的时候，还是很喜欢和我聊天的，只是，聊天的内容大多数是夸爸爸，骂我妈妈。

说我妈妈好吃懒做，狐狸精什么的。

我也不反驳，任由她说。

我没有反应，说了一会，她觉得没意思，就不说了。

她有时来兴趣，还会和我说爷爷的事。

爷爷不是清河村的，他家很远，是来上门的。

爷爷姓杨，我们都跟奶奶姓。

我和爷爷见面的次数有限，但我还是记得他。

他个子很高，身材笔直，他喜欢下象棋，还喜欢看新闻。

每天下午七点，他都会准时打开我家的老式熊猫牌黑白电视机，看半个小时的新闻。

爷爷属龙，奶奶属虎。

奶奶常说，他们在一起就是龙争虎斗。

其实，爷爷是个特别温柔的人，他很慈祥和蔼，不像奶奶那么泼辣。

奶奶还跟我说她年轻时候的事，说爷爷骗了我祖祖，他们两才结婚的。

祖祖是我奶奶的爸爸。

当时，祖祖问爷爷，你属什么？

爷爷说，蛇。

奶奶说：“要知道爷爷属龙，她打死都不会和他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