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空相对。

崔暮的视线第一时间便停留在那对好看的锁骨上。

淡青的衣领微微敞开，又被风吹落往下一点。

莫名的，呼吸带了点热，崔暮垂着头快步退出去，合上房门，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白朝分辨得出，门外之人正是阔别五日的崔暮。

听他脚步，沉稳且有序，应当是无碍的。

“天寒，在下需要先行沐浴，还请子陵兄去隔间静待片刻。”

没办法，他实在太冷了。

本还可以忍耐片刻，然而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白朝已经感觉到鼻尖的微痒。

若是不尽快沐浴，怕是明日就会病倒了。

说完，他便解了衣衫。

衣衫落在地上的声音，让崔暮从刚才的画面中回过神。

方才心跳如擂鼓，他好像听到昭明兄说了一句话，却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刚准备发问，便听见水流碰撞的声音。

崔暮站在原地，两手扯着衣袖，一动不动。

悄然红了耳根。

他这是......怎么了？

少时也不是没与族中兄弟们一同洗漱，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可为何在昭明兄面前，这种寻常的事也跟着不寻常起来了？

崔暮垂着头，耳边的水流声愈发明显，隐约还能听到白朝的一两声舒服的喟叹......

！！！

崔暮倏地闭上眼。

......

换好冬衣，又将头发稍微擦了擦，白朝收起浴桶，便开了门。

崔暮惊得连退两步。

白朝：“......?”

出去一趟，子陵兄变得愈发拘谨了。

崔暮偷偷看他，见他脸上只有疑惑，并没有其他情绪的时候，他做贼心虚般在内心常舒一口气。

他方才，竟想起了、想起了少时与同窗看的那些个画本子.......

他简直不知羞耻！！！

不是人！！！

此刻，崔暮居然有点庆幸白朝看不见。

否则，此时的昭明兄定能看见，他的面前就站着一只熟透的虾子。

从头到尾，仿佛均匀地撒上了晚霞，红得彻底。

崔暮许久不言。

白朝只当此行有变故发生，但他既然安全回来了，便无需多问。

正如崔暮明知道白朝来历不明，出现得突兀，且一身秘密，他也从未多问过一句。

唯有关乎性命安全，出于对对方的关心，才会稍稍往深处发问。

两人的默契，便是如此。

“进来吧。”

崔暮沉默跟在他身后，碎碎默念着，“冷静，冷静......”

一眼便看到自己的炎石炉上架着的茶壶，崔暮眼神亮了亮，笑道，“上次没有口福，今日昭明兄这是早料到我会来，茶都先备上了？”

说着，他径自拿起茶壶，也不嫌烫，上手就倒了一杯。

囫囵吞了，便道，“好茶，清新润喉、飘香四溢。出自昭明兄之手的，就是不一样。”实际上根本没尝出味儿，甚至都没看上一眼。

崔暮只是想借喝茶之举来掩饰自己的异常，也是想喝口水缓缓他那狂跳不歇的小心脏。

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一瞬间，白朝复杂到了极点的表情。

子陵兄他，竟原来是天生便尝不出味道的么？

也真是难为他将一杯白开水夸得如此清新脱俗了。

白朝走上前去，借着袖口遮掩，默默撒了几片茶叶进去。

他还是不拆穿子陵兄为好。

而此时的崔暮心绪已经平复许多，他在白昭明的面前多是少年心性，可到底不是一般的少年。

被困在山洞的时候，他没有一日不想着将王邬千刀万剐，也没有一日不想着崔氏灭门时，那铺天盖地的血色......

在他深陷绝望、濒临崩溃之际，是白昭明带他一同逃出生天，亦是他不问缘由地护持。

于他而言，白昭明不仅仅是一个志同道合的友人，还是他荒芜生命中的一汪泉水，点染了生机......

于是，他便也想为对方带来生机。

“昭明，你，可想重新看见？”

白朝愣了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嗯。”他回道。

崔暮提起笑，道，“我会帮你重新看见的，一定。”

语气轻然，然而其中坚定决绝却是深深烙印在这句话里，甚至是他的心里。

白朝皱了皱眉，道，“若是能看见，自然好。可若是不能，其实也并无大碍。”

“没了一双眼睛，我照样还是能认出子陵兄你来，不是吗？”

崔暮看着面前人逐渐严肃的表情，又看他嘴角勾起的弧度被拉平，他的心一瞬间酸酸胀胀，又暖又疼。

“我是想看见，”白朝侧头，雾白而空茫的眸子好似能够洞悉人心，“......可如果我的重见光明，是建立在你以自身安危换取的基础上，那我宁可不要！”

崔暮咬牙，憋住喉间的泣音，哑声道，“你的眼睛......是因为我才瞎的。”

说完，他痛苦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