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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流年叙(4)(2 / 2)

作品:《[剑三][花羊]青山不慕

荀子卿按着右膝,僵持不过,终是叹道:“今年入秋时拔营,防卫有所不慎,闪避不及中了流箭。”

他低低平平地陈述,听得万花笑容骤冷,盯着他洗净后白得毫无血色的侧脸,道:“秋时的伤,你却到冬日才寻得我师弟再诊疗,当真是不想要右腿了?”

与调侃师弟的肩伤时不同,苏槐序深知这种半新不旧、处理不当的伤最为棘手,反问之下自然也没有好口气,说着径直探手覆上他微凉的手背,稍一用力便按得荀子卿面色发白。

“战时医疗匮乏,期间并未遇着万花大夫们。”荀子卿不得不吃痛坦白,话出口的刹那手上的力道便松了去。

“然后呢?”苏槐序似是满意了些,转而与他指头交扣,引他的手到了那惹眼的、旋涡似的眉心红痕处,“能让一贯谨慎机敏的荀子卿道长闪避不及的毒,想必不简单。”

荀子卿避开万花的逼人视线,思忖片刻还是轻叹道:“邺城战后中的毒,有给大夫瞧过,应是……无大碍……”

“苗疆毒师的虫毒,一旦沾染扩散极快。幸好虫毒并非活蛊,行针用药可控。在其侵蚀血脉经络前,用针催至别处,使其远离行气主脉而不得影响运功出剑——这是燕师弟的手法,他行针催毒的本事在我之上,唯有他敢于用这种办法避免强行清毒损伤根基。”苏槐序抢过话头替他说完,抬指点住他额上些微偏右的血痕,眸底已藏不住冷意,“左行气右行血,气脉顺畅而血脉被迫,时间久了便会头疼,再久一点还会致疯致死,绝不是长久之计。”

荀子卿听他们师兄弟相识相熟,不禁抬眸看他。

苏槐序却撤了指力,转而替他梳理散落的鬓发,垂眸看他:“疼么?”

万花霎时目光柔和,犹如在三月春光下看一只桌案上的肥兔,荀子卿愣住,面颊触到他的指尖浑身都绷紧了,而后本能地摇了摇头。

“罢了。”苏槐序见他恍惚的模样而无奈至极,拍着肩将他按倒,顺手拉上被子,嘱咐道:“既来之则安之,到了村落再治。”

万花说得有些促狭,荀子卿不欲辩驳,干脆扯过被子蒙了脸,转身不再理他。

荀子卿迷迷糊糊又睡着了,这一觉依然睡得沉,苏槐序铁了心让他安顿,喂药施针都动了手脚,让他不到目的地前不得醒来,直到轻舟换车马颠簸了一阵,纯阳才费力地张眼。

苏槐序坐在车上盯着他看,在他投来询问目光时报以一笑:“稍安,我们快到了。”

荀子卿被扶着坐起来,与他含笑花开的杏眼对视,似看着什么期盼中的事物,目不转睛却良久没能说话。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苏槐序满不在乎地问。

“没有。”荀子卿别开脸道。

苏槐序敛了笑容去看窗外盘旋的山道,不用问也知道自己大约笑得不好看。

这几日他没能合眼,准确地说是了解了荀子卿的伤势,越发吃不准如何医治才是最好的。新伤旧伤余毒不清,没有哪个是立刻要命的急症,堆在一处便是哪一个都棘手。在命如草芥的乱世有得医便是万幸,倘若换个人,他姑且试一试不会良心不安,权当是做试验的兔子。

可眼前人是荀子卿,就算是苏槐序也会摸出针来指尖发颤。

马车循着山路跑晃得厉害,万花的凝重写在脸上,道长的不愿配合贯彻始终,冲淡了重逢的刹那欣喜,让狭小的车内死寂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笛声嘹亮而起,绕着山巅飞鸟似地盘旋而至。

马车不久便停了,接着有人走近扣了扣车窗。

“苏槐序,快下来罢,等你等得脚都酸了。”有银铃般的声音笑开,就算抱怨也能想象出一个少年正在眉飞色舞地说话。

苏槐序掀帘,看了眼外头便问:“燕师弟呢?”

“他没来。”说话的是个五毒少年,生得俏嫩夺目,拦住他的视线将整张脸凑了过来,“他把要用的东西都给我啦,你放一万个心,还不快来拿?”

“自然是要拿的。”苏槐序对着这张俏皮脸客套不起来,转向荀子卿问道,“荀道长,随我来么?”

荀子卿叹息一声,点头道:“有劳了。”

苏槐序抓过他的手握住,却听他起身时朝五毒开口:“我有话与阁下说。”

“啊?我?”少年同苏槐序一样皆是一愣,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么?”

“你既受燕大夫所托,想必与他相识不浅。”荀子卿说得有些着急。

“这么说也对。”五毒想了想,接着笑得灿烂,“我叫苏玥,你要和我说什么?”

荀子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眼身旁的苏槐序。

万花本能地皱眉,却仍是点了点头。

荀子卿额间沁汗,得了允许便松开他,随苏玥缓缓走进苗寨。苏槐序跟在他身后,闷闷不乐地抚一把心口,嘴角的笑意便渐渐湮灭。

那处衣襟里藏着那半封信,还有早就枯萎的白梅夹在纸页里。

华山的飘雪入了江湖大概就与血融到了一块儿,苏槐序与他们渐行渐远,破天荒地惶恐起来。怕他那惩奸除恶的宏愿太过壮丽,让他倾尽十数年所学也治不好他的伤、救不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