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少夫人是觉得我一个卑贱的奴婢，不该这么当面指出您的错处，觉得我僭越了，让您受委屈了？”绀香高高挑着眼角眉梢，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她的眉眼本就生得细长，这么一挑起来，再配上她尖细的下巴，显得整个人格外尖酸刻薄。一开口，伶牙俐齿的劲儿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不过，阿染倒不是被她这副刁钻欺主的模样惊到了，而是隐隐觉得她此时出现在自己眼前，好像是不应该的。嗯，也不对，更确切地说，不对劲的是自己。好像自己不应该在这儿......

然而，身上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大红嫁衣又迅速把她游离的思绪拖拽了回来。

“绀香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么想。”阿染忽略手臂上的余痛站起身，陪着小心解释道。话一开口，自己就先愣了一下。

自己今儿才嫁进安国府，对方好像并没有自报姓名，自己又是怎么知道她叫绀香的？

绀香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在府里多少有些脸面，早习惯了如此。

“少夫人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奴婢适才去看过大少爷了，这就去向夫人回话，您也赶紧回榻边守着吧。”

说罢，不等阿染反应，转身就往外走去。

阿染的一个“好”字卡在喉间，目送着绀香的后脑勺很快转过了屏风。

“好吧。”她自言自语地低喃了句。

燕儿拎着食盒走进来，正好听到她的话，纳闷问道：“什么好吧？”

阿染见她回来了，摇摇头，“没什么。”

燕儿打量她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没再多问，手脚麻利地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姑娘，别站着了，赶紧来吃饭吧，都饿了一整天了。”

要说这安国府做事真真是不地道，虽说这桩婚事是为了给大少爷冲喜，办起来难免仓促，但仓促和敷衍能是一回事？按讲究，本应该由国公府的大小姐代替新郎拜堂，他们却临时扯了个大小姐身边的婢女顶包。拜完了堂随手就把她们姑娘扔进婚房，没人管没人问，就这态度，真是想给大少爷冲喜？

“奴婢刚刚进房的时候迎面碰上个看穿戴就很体面的大丫鬟，是清晖院那边派过来的？”燕儿在姑娘身边的小杌子上坐下，又往她近前凑了凑，低声问道：“没有为难你吧？”

清晖院，是安国府当家主母梁氏的院子。

那大丫鬟，看面相就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自家姑娘性子软，又说话不那么利索，燕儿唯恐她受欺负。可恨姑娘出嫁，夫人连多给个陪嫁丫鬟都不肯，嫁妆也少得可怜，哎，也难怪被国公府这般怠慢。

阿染喝了口汤，摇头，“没为难。你吃了吗？没吃，一起吧。”

“我听你的话，先在大厨房跟着吃了。”燕儿忙抬手示意她赶紧吃，“国公府比咱们府上可大多了，咱们这院清静是清静，就是有点偏，离大厨房远得很，奴婢紧赶慢赶，菜饭还是没那么热乎了......”

“不妨事，还很热乎。”阿染舀了两口汤喝给她看，脸上笑盈盈的，在大红嫁衣和满屋烛光的映照下越发温软可亲。

燕儿看着却觉得心酸不已，忙起身道：“姑娘你慢慢吃，我先替你去大少爷那儿守着。”

说罢起身就走，免得让姑娘发现她的异样。

阿染权当没发现她略显急促的脚步，收回目光继续吃饭。不过，没有燕儿盯着，她吃得明显加快了速度。现下正是晚膳的时候，清晖院那位却把这院子里原本伺候大少爷的几个人都喊了去，到现在还没放人回来，就这么把重病昏迷的人扔给她们主仆俩半下晌。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不对劲。

像是......像是清晖院的那位故意苛待......

阿染用力摇了摇头，把脑海里这个大胆的念头甩出去。

大少爷是国公夫人的亲生儿子，又是那般龙章凤姿的人物，夫人怎会苛待？想来，定是在冲喜这件事上有什么特殊的讲究。

念及此，想到喜婆临走时交代的事，阿染不禁又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清晖院。

负责掌灯的女婢们早早就将整个上房的灯烛都点亮了。

绀香从外头走进来，绕过跪在暖阁门口的徐妈妈和桑若、绿绮两个丫头，径直走了进去。

绿绮悄悄抬头看了眼孔雀开屏似的背影，飞快撇了撇嘴。

狐假虎威！

“人还好吧？”梁氏见人进来，抬手挥退替她按头的婢女，端起茶盏不疾不徐浅啜了一口，问道。

绀香福了福身，答道：“奴婢瞧着，大少爷的脸色似是比之前好看了些许，想来定是冲喜起了作用。”

回话时她稍稍提高了嗓音，身形也朝门口方向微侧，目光却飞快瞄了眼坐在软榻上的主子，眼底充斥着邀功的意味。

果不其然，梁氏听她这么一说，脸上露出明显的满意之色，挥挥手让她退到一旁侯着，开口对门外跪着的三人叮嘱道：“适才喜婆已经将今夜该注意的都事无巨细告知你们了。你们都是跟在大少爷身边的老人儿，尤其是徐妈妈你。知道你心疼大少爷，可关键时刻，别让你的一时心软坏了大事。”

徐妈妈心头一凛，忙俯首连称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