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声音小女孩吓了一跳，转身，他这才看清她的脸。果然是穷人家的，不，有可能是流浪的孤儿，她的眼睛有着非一个小女孩能有的成熟懂事，脸却皱巴巴得像个刚断奶的小鬼，罗剑有点拿不准她的年岁。

“过来。”他朝她甩甩手中的饼，“你不是在找吃的吗？”小女孩的脸因为干瘪缺了几分可爱，他却觉得亲切，这种感觉不陌生，在大街上看见与他那可怜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他都觉得亲切。他微微扯起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如果是长时间流浪的小孩，他们会像躲在墙角的猫一样谨慎并充满敌意。

他小心上前一步，将饼放在炉灶边：“别瞧它看起来很糟糕的样子，其实吃起来还成。”

小女孩已经退去惊慌，他暗想是个胆大的小家伙，然而对方眼中随即升腾起的雾气，他就有点看不懂了。回想了一下，他觉得并没有哪句话声音太大，跟小太监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总是很大，但现在他已经非常克制，对面不是滑头小太监，是个让他想起闺女的小姑娘，他怎么能大声呢？

对方蓦地哇呜哭起来，他顿时慌神：“怎，怎么啦？你，你别哭啊。”他双手高举，抬脚后退，“我，吓到你啦？你别哭，我出去，饼记得吃。”

转身的时候，小女孩扑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大喊：“爹爹，我是英英啊！您不认得我了？”罗剑顿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罗剑不时常做梦，对于梦境既不向往也不留恋，他总有更重要的事。流浪的时候，他要操心第二日的温饱，从军以后，他要费心避开那些成天闲来无事，总喜欢找别人麻烦的讨厌鬼，后来进了巡防营，自然心思得放在怎么做好手头的事上，当上统领后，就更没时间做梦了，他手下可有些难缠的家伙。想到那些家伙，他默叹口气，巡防营早已与他无关。

他与小女孩坐在屋里唯一的桌子两边，那是他自己砍树打造的桌子，没有漆过，边缘毛毛刺刺，容易被戳到，所以小女孩离它远远的。

“所以你是被人救了？你的娘亲呢？跟你一起吗？”那时太过混乱，他甚至没能赶回家，等再见到记忆中的家，它已经面目全非。

小女孩面露难过：“母亲为了保护我，被，被……”她没有继续，罗剑便知晓能被利落杀死，对那个娇柔女人来说恐怕都算好事。他垂下头，跟罗英一起陷入沉默的哀伤。虽然他的妻子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是路边流浪的肮脏少年，但她嫁给他依然是下嫁。那是个非常好的女人，温柔善良，对他总是面带微笑，甚至在她为他生下女儿，他并没有责怪的时候，就张罗着给他纳妾。一个几近完美的妻子，虽说偶尔他希望她说话能大声一点，不满意的时候能反驳他，但她仍是难得的好妻子。

罗英的声音打断他的怀念与悲伤：“爹爹为什么没有来救我们？”

她的语气很有教养，并未责怪，说明收养的人家有好好教她。只是一句简单问话，罗剑却说不出话，也无法抬起头，无法看小女孩凄幽的目光：“爹爹……爹爹……”他该说他被拦在半路，还是该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去，因为有人更需要他们？

小女孩没有打算为难他，很快她说：“母亲叮嘱过，让我不要问，说这会让爹爹伤心，是英英不好，其实英英知道，爹爹如果能回来，又怎会抛下英英、娘亲与二娘、小弟，爹爹是被坏人抓住了……”他知道这个‘母亲’是指她的养母。

不论如何，罗剑松了口气，即便心中的惭愧让他面上发烫，但他想跟失而复得的女儿好好坐着说一说话，也让他好好看一看她。其实她的眉眼仍有小时候的影子，下巴上那道她贪玩爬树摔下去磕出来的疤痕也依然留着，先前自己怎么就没发觉呢。

“你的养父母？”据罗英所说，她的养父母救下她之后便举家离开长阳，最近才回来。

“他们陪我到傍晚就先回去了，母亲说让我们父女好好说话。”

罗剑皱起眉头，有件事他早该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罗英道：“是一位很漂亮的姐姐告诉我们，也是她找到我们，让我们回来。”

“……”罗剑张了张嘴巴，却未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