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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5 章 第 415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灰盐城西接黄沙大漠,北面大盐沼,背对冰冻荒原,可谓三面临荒,作为瑜州最北边城池,将人世烟火与绝世荒芜隔绝开。西面玉凉关不必多说,正是大云兵攻来的方向,北面盐沼终年如降白霜,盐碱之地、土壤贫瘠、寸草不生,杳无人烟。东面冰冻荒原无疑冰雪的世界,冷冽寒风常年不息,一年十二月,有一半是寒冬,民户难居,人畜难行,商旅不通,好似天之尽头,世之遗角。正是这样特殊的地形之利,让灰盐城成为易守难攻的金城汤池。城中守军八万余,不说实力相当,就是再多出三倍兵力也难以攻下,全赖三面一面险地,两面绝地。外敌只有从西面攻来,首当其冲便是玉凉关,若侥幸过得玉凉关,灰盐城只需聚集兵力应对一面攻势,且敌方尚要防范玉凉三城死灰复燃,前后夹攻掣肘。灰盐城从未面临腹背受敌之险,便是北方其罗南下,堪堪过得盘龙关,却绝难过得冰冻荒原,即便得天时地利穿过冰冻荒原,也会因战线过长、路途不利导致粮草难以为继,只得灰溜溜回去。所以其罗南下,也多是联合草原攻占阿莘城,再图后续。

灰盐城诸人是万万没料到竟有一支神兵从天而降在坚城背后,还不是一支探路小队,而是六万之众的大军。直至大军即临城下,东面斥候才堪堪前来回报,没人想到敌军会舍近求远从东面来,他们必也疏忽了。王贺心下大喊不妙,当即便要抽调兵力前去东门,哪知西门攻势猛烈而起,分明是要将他们拖住。魏无畏立时明白已在危险关头,自告奋勇领一支五千人队去东门,希求能为西门争取点时间。他们的想法,西门虽攻势猛烈,然已经力攻一整天,只怕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决胜之机就在眼前,双方都一把豪赌,西门能顶住一时攻势,大云兵倦怠退兵,便可回兵东门,若否,东门先被突破,灰盐城休矣。

王贺握住魏无畏的手用力一顿:“交给你了!”魏无畏重重点头,竟是自主帅空降以来,两人第一次抛却所有杂念、龃龉,同心协力,只为守城。

目送他衣袍翻飞离去,王贺回身拔剑怒吼:“顶住!彼不过强弩之末,快到头了!”

城下不远处的将营中,李明珏亦是来回走动,一刻不得安宁。此次包抄之计虽由他提出,却也不得不承认过于豪赌,孤注一掷。大云山驻军被李穆分调开,后休养几年,如今才复得十余万之众,此次南下灰盐城,李明武全心全意支持,竟令大云兵倾巢而出,并玉凉关调来的一万兵卒,方得现在包抄夹攻之盛势。此计两处关键,一在先头五万兵力一定要拖住城中大部分兵力,所以佯攻是不成的,必须舍生不畏死、全力攻城,己方兵力本不占优势,对方又有坚城之利,伤亡牺牲可想而知。纵然李明珏将兵力分为两拨,两时辰一换,轮番攻城才能保持攻势长久不衰,然而一整日下来,已快到极限。如此此战胜负关键便全压在另一边,那支背插灰盐城的大军由李明武亲自带队,他们必须从大盐沼插入冰冻荒原,穿越冰冻荒原,在西门攻势减弱之前成功到达城下。这是一次不计后果的冒险,以他的秉性,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当初提出来时,有那么一瞬,自己都愣住了,不禁怀疑是不是受了东方永安影响。东方永安行事雷厉风行,迎难而上,就像一把剑,又像她自己的招式,猛而险、辣而绝。

此计一出,众人先是沉默,第一个拍桌子支持的是李明武,第二个笑而不语的是蒋德维,最后竟连素来稳妥为上的纪如也道:“灰盐城金城汤池,攻不得,围不得,除此竟是难下。”于是众人商议从如何攻,很快变成另一支军如何穿过冰冻荒原。当此时节,南方已是春意盎然,冰冻荒原依然严寒肆虐,只是风雪到底见小。至于为何穿越冰冻荒原而不是盐沼出于两点考量:一者盐沼百年来无人进出,比起冰冻荒原,其地势更为复杂难辨,不利大军快速行进。且盐沼靠近玉凉关,为防范奇兵,灰盐斥候必散布得广而远。二者南下之前,他让安和带一队人马随魏若仪从冰冻荒原前往灰盐城,再次验证其有过于常人的探路之能。魏若仪至今未说明如何做到,李明珏也不打算细问,他所要的就是她这一异能。此次大军穿越冰冻荒原,便是魏若仪领路。

兵家言:多算胜,少算不胜。虽然攻城前他已多方谋算,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但凡背插之兵出一点意外,亦或晚来那么一分,胜败立时倒转。无怪他焦虑不定,此次大云兵倾巢而出可一不可再,若走漏风声引得北方异动,大辰危矣,所以此举是铤而走险。再者城墙之下,死去的将士铺出一条血路,种种说来,灰盐城必须一鼓而下。

“殿下,来了!”纪如总是温缓如水的声音难以抑制地颤动。

李明珏随他快步走出营帐,东面滚滚而起的烽烟让他鼓动的心安定下来。

最终是大云兵坚持住了,不愧是常年于草原奔驰的悍勇之兵,王贺暗叹。东门一旦被突破,六万大军在城中横行无阻,直插王贺背后,与攻城之兵将守军肉夹馍似的夹在中间,兵败只是时间问题。若不是魏无畏从侧面杀出一条血路,引余兵向南门退守,王贺必得血溅当场。

他们将残兵收拢,退至南门,建起鹿砦,也不过是得须臾苟延残喘之机。一万余大云兵将南门区域团团围住后并没有立即攻来,王贺料想对方是安抚城中居民去了,果然上半夜还四面乱哄哄,人嘶马鸣,时不时传来刀剑械斗之声,到下半夜喧闹渐息,至翌日黎明竟已恢复如常,不说王贺,就连魏无畏也大感惊异。

就算他们困守南门,城中遍布散兵游勇,必然带领城民反抗,然而料想中的反抗浪潮并未掀起,却是扑灭得如此迅速、悄无声息。即便李明武有昭成帝之子的头衔,身边亦有擅长安抚之能人,也过于快速。此等情形,非有民心所向之人,不能做到。魏无畏心中又升起一如先前的异样之感:大云兵一直被挡在玉凉关外,任李明武软硬兼施,蒋德维就是不为所动。且先前朝廷方有特使去过玉凉关,必定不见异样,特使才会回转,只交代用心守城。如何短短时日,蒋德维便被说服不但开关放行,甚至追随南下。

是谁说服了他?是谁让他甘愿追随?谁是他心中合格的大辰之主?蒋德维他是知晓几分的,油盐不进,威势不能加,那个人不是李明武。说到李明武,竟然亲自冲锋陷阵,攻入东门,又是谁让他甘于成为军前将领?从王贺眼中,他看到与自己相同的疑虑。他将脑中搜刮一遍,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脸孔,除非……

日照当空,一阵风卷着尘烟呼啸而过,宽阔的石板大道上哒哒马蹄声传来,他耳朵轻动,辨别出乃是一个二十人队。没由来,他觉得谜底即将揭晓。果不其然,将他们紧紧包围,如铜墙铁壁的士卒倏忽向两边分开,迎着阳光,一人昂然走来:身着浅黄粗布袍子,腰上缠一条宽牛皮板带,头发以一只玉扣束起却无冠,肩上一领米白色斗篷随他的动作翻飞。虽非丝绸绫罗、亦无贵重饰物,然端的异常俊秀潇洒。在明艳的阳光下,如珠如玉,进止雍容,贵气逼人,眼神却又如隆冬北境的冰湖,苍莽深沉不见底。

他不自觉打一个寒战,拿余光瞟身边的王贺,王贺显然也大为震惊,怔愣许久才一拱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五殿下威仪。”他的声音带有一丝了然、一丝沮丧以及半分末路的悲哀。魏无畏很能理解这种心情,眼前的人出现之前,他们也许还能抱持等待救援、绝地反击的信念,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南门也能跟入城大军周旋许久,叫他们如鲠在喉,就算将这座城池吃下,也不能吃得痛快。但是李明珏出现了,没人能想到会是他!他已经死了,死了好些年,两任皇帝来了又去。说得不好听一点,两任皇帝外加如今长阳那个奶都没断的小皇帝,三个都比不上一个李明珏!他南治瘟疫、北赈水灾,持天子剑,斩祸民之官,接手昭成帝废太子的一苇馆举贤纳才不避亲疏、不分高低贵贱,可不是足不出皇宫的天潢贵胄那一套做派,在民间大有贤名。就是僻远的北境之地亦有所闻,上一任大云王就对他很是推崇。说到底大辰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很大一个原因便是身为太子的他,骤然“死亡”。

除却他的贤名,就血统来说,他也是皇位最正统的继承者,就是小皇帝的爹,新逝的昭怀帝活过来,也不见得能与他一论正统。如此一来,他们又有什么抵抗的由头?忠非忠、义非义,手里的剑就是挥出去也少了几分理直气壮。

王贺哈哈大笑起来,三分凄凉,三分尘埃落定,大手一挥:“所有人将手里的武器放下,不得反抗!”单漆跪地,朝李明珏慨然一拜,“我等愚昧,除了殿下还能有谁?只能是殿下,需得是殿下,老将信服!”

“老将军请起。”李明珏将他扶起。

驰骋沙场不曾一皱眉头的老将竟是涕泪悲泣,连道几声:“天佑大辰,好啊,好!”他抹去眼角水渍,回身面向众将士高声道,“日后你等当追随太子殿下,匡扶大辰,令一切回归正轨,百姓安居乐业。”众人齐刷刷一声振奋人心的“是”。随即老将军转过身:“有殿下老将安心,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夫愧对友人,便拿此条性命全友人之义!”说罢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架上脖颈,猛力一旋,竟是忠义两难全。

李明珏解下斗篷替大义老将军盖上,良久不言,而后起身高喝:“魏无畏!”

魏无畏应:“末将在!”

“随我南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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