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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9 章 第 419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县城中央最大的一处广场,也是市集中心所在,今日一早架起一座木制高台,引来众人围观。待高台建成,一如往常穿着、神色的县官大人从容走上台阶,抬起手臂,示意围观群众安静:“今日召集大家只有两件事。”他接过副吏手里的卷轴展开高声念起来,末了总结,“其一,日后关乎本城安全、巡视街市之事务由这位曾梁全权负责,武卒亦由他统领。其二,从今年起,本县人家,每家赋税均减一成,别无他事,一切照旧。这个,春耕夏耘,马上嘛就是收获时节,诸位再努力一把,好好劳作一番,多收多得,仓廪满满当当,大伙高兴,本官也替你们高兴。”若说第一条时,众人还莫名所以,安安静静,原本历来巡街捕盗都是官署自己的事,与他们并无甚相干,虽说城中安全关乎每个人,但到底寻常人更关心自己的生计。谁来巡街又或者武卒如何调整,能被茶余饭后当作谈资议论议论,已经是得了不同于其他琐碎小事的关注。及至第二条,县官大人说得稀松平常,却在听众中激起不小波澜。自摄政王把持朝政以来税赋便一直在增加,而后皇帝换了又换,当权者亦几变,跟南阳签订了和平盟约,仗也不打了,看上去恢复了过往的平静,却是谁也想不起赋税已经高得让百姓吃重。边境之民不如腹地之民,热衷于议论国政,他们翘首期盼的也不过是赋税能降一降,别每次丰收了,还没焐热,赋粮一交仓廪又空了,白欢喜一场。本来期盼着新帝、新丞相大人能想起,哪知又闹起叛军,利州竟是第一个闹起来,众人无奈,只能干叹口气罢了。谁不知道,打起仗来,赋税不涨已是好事,断无降的道理。所以县官大人短短一席话,便叫台下众说纷纭,越说越激烈,直如炸开了锅般。

便有人不信问道:“大人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吧?”

县官大人笑眯眯摆手:“哪儿能?本官干点什么不好,哄骗你们作甚。”他接过副吏递上的一叠布告,“看到这个了?等下就要贴到大街小巷,叫所有人都知道降赋的事。你们有谁识字的,来来,拿过去瞧瞧,给大家伙念念,看是不是白纸黑字,是不是本官鲜红的大印!”他说着竟也慷慨激昂起来。有识字的拿过去看过高声念起来,最后高举布告呼喝道:“是真的,大家伙好事啊!”人们争相传阅,片刻广场欢呼连连,继而对着县官连拜,不停大呼“大人万岁”。虽只降一成,然在所有人都以为只怕还要涨的时候,它降了!终是降了!如何不叫人激动兴奋?县官大人捋着胡须,目视沸腾人群笑意满满,自做官以来,竟是第一次被人群的欢呼打动了,发现百姓眼中的感激之情是那么叫人心醉神迷。

他想起那面容罩在铁盔之内的人,不由暗叹当真是个神人。此座县城表面上看起来无甚变化,然而他知晓早已易主。它不再属于他,不再属于西宁郡,甚至朝廷。那人给他两个选择,他选择了生,原本以为多半会被赶出城去,他做好了准备,能携一家老小平安离开也算幸事。然而那人却一反常态,给了他一纸卷轴,一叠布告,要他于今日、在高台上广告城民。之后他可以继续做县城主官,除了身边将多出几名随从,以及城中武卒队伍尽换,与往常相比竟是没有大变。

他现在已经清楚当时随槐乌木进城的是何人,便是那支在城外扎营的野军,他们以三四千人置换了槐乌木带去的人,混入城中挟持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这座县城拿下,不得不说起主帅智慧过人。而此后严令野军不得侵扰民众,不得抢夺民众财物,又让自己出面安抚并继续管理城务,何曾见过叛军如此?便是官军逢此乱时,顺手牵羊亦是寻常事,更有直接逃军做了游荡兵痞的打劫起来比土匪还狠,李璜军所过之处直如蝗虫过境,财货掠劫一空,城民怨声载道。相较之下,这支野军竟更像官军,如何不叫人称奇?其主帅实乃气量、胸襟亦过人也。

当然了,既为军伍也不是做慈善了,自己便是那个遭了难的,县署府库被迫打开,库中所藏以及自己府中多年珍藏各种宝贝被搬了个空荡荡。他倒是知道那堆财货的去处,钱财稻谷黍米之类全数分发给了野军,那些奇珍异宝则与城中富家兑换了钱币,依然分发下去,竟是城民高兴,野军也高兴。只有自己看着空空如也的府邸唉声叹气,但留得一命,家人安在,又觉甚幸,最后是喜是悲倒说不准了。

如此安民安军手段叫他大开眼界,在畏惧那主帅时又生出些许佩服。

宣告已毕,他在“随从”的陪护下返回官署,不想半途被跳出的几名大汉拦住去路。双方激烈争执几句,交涉不下就动起手来,大汉们将他的“护卫”打趴,一把拧住他的胳膊摁在墙上,语气凶神恶煞:“还记得被你当弃子抛弃死在落花谷的人吗?”

粗粝的墙壁硌得他生疼,他感觉脸颊上被硌出血,然而他顾不上,只在心中叫嚷:眼前的人是替亡魂索命来了!若不小心应对,只怕自己死期就在今日。“错了,都错了,诸位好汉误会!本官如何不记得,那些都是本官辖下子民,遭逢大难,本官亦心痛难当!”他挤出一滴泪,颤巍巍道,“那是郡城下了令每县需抽调两千人手去解南山郡之围,本官如何能不听?咱们县城才多少人手?本官既不能不听上面调令又不能不顾城中安危,若叛军偷袭,城中百姓遭难,本官万难辞咎,好汉们当能理解。要怪就怪本官听信了槐乌木之言,他说新卒已练了些许时日,练得甚好,可以托付。唉!”他重重一叹,“若是本官知晓有伏兵,或者知晓槐乌木夸大其词,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孩子们去送死呀!”说着抽噎起来。“那些孩子,本官瞧着就如自己的孩子!就是本官自己上,也不能叫他们上!落花谷之劫后,本官日夜自责,夜不能寐,好汉何能体味其中三昧?实情如此,本官该说的都说了,各位好汉若要替孩子们报仇,本官引颈受戮,绝无怨言!”

说着当真闭上眼睛,豲子、巨人几人对视一眼,丢开他:“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去找槐乌木。”

入城以后,义军接管防务,槐乌木就被投入了县城大牢。豲子众人一路闯将过去,将槐乌木拎出大牢,快马加鞭直奔西山狐耳的那座坟茔。坟边一株小桑树,为东方永安亲手所栽,她说:“桑上鸟啁啾,身魂返自然。”一树相伴,愿狐耳永远自由自在。

将人踹倒在坟前,豲子怒上眉梢:“知道这是谁的坟?”

槐乌木颤颤巍巍凑到墓碑前,哆嗦念出:“狐,狐耳?”名字一出口,脸色大变。豲子冷笑:“看你脸色,是记起自己干的好事了?”明白了他们想干什么,槐乌木挣扎起身,摇晃着跑开,无奈双手被缚在背后,难以保持平衡,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顺着坡势滚了几圈,撞在石块上,龇牙咧嘴。看着几人逼近,慌乱道:“我助你们进城,于你们老大有功,你们老大说了……”他骤然想起什么,目光在几人脸上睃巡,“你们老大难道是?”青白的脸色变得更白,“她,她亲口说了,饶我不死!你们不能私自杀我!你们现在是军伍了,军,军伍一定是有军令的!”他不停往后挪动,“叫东方永安来!”

“军令不军令用不着你操心。”豲子一把拽住他的头发将人扯过来,手中滑下匕首抵住他喉头,“你还是操心到地底下去怎么向那千把人交代吧!”

槐乌木大喊大叫:“杀他们的是李璜军,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对方不为所动。匕首刺入皮肤之际,忽闻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匕首上,竟一下子叫匕首脱手。他大喘口气,余光瞥到一个不大的身影落在旁边凸起的石头上,舌尖舔过诡异的利爪,声音不冷不热:“她说了,请诸位刀下留人。”

狐耳的墓前,槐乌木已经被带走,其他人也气呼呼走开,只余豲子与东方永安。东方永安依然穿着铠甲,但是盔上面罩已经掀起,面罩下的黑面巾也已经拽下,露出真容。如此复杂装扮实是无奈之举,虽说她有独立大帐,但成日与军卒为伍,要想瞒住女儿身非是易事,单说一个喉结的问题就不能轻易过关,日子久了就是傻子也会起疑心。于是她找了个脸颊与脖颈在训练时为野兽所伤的借口,从此戴上了面巾与戴面罩的头盔,堪堪瞒住。再有平时多穿铠甲,算是掩盖了身形问题,说话稍稍压低嗓音,后来入伍之人倒也没起疑。之后迅速横扫几座城池,所获财宝与众分享,更要紧的是爱兵如子,能以智计取胜者绝不莽撞胡来,叫人如何不感佩。此次又以最小损失占领县城,主帅在军中威望的问题也已无需担忧。

豲子等人与她有旧交,入伍之后对她更是鼎力支持,然只有这一个问题。为狐耳等人报仇,是他们最初入军的原因,必要有一个交代。

东方永安沉默良久道:“他还有用处,你们暂时不能杀他。”

“之后你会把他交给我们吗?”不等她回答,豲子继续道,“你不会,你是信守承诺的人。”他的目光穿透坟茔,飘向远处,声音如山间刮过的风,萧瑟寒凉,“你说过会替狐耳报仇。”

“我不想骗你们。可是……”她的声音亦有些缥缈,“如果有一天,四海皆平,没有叛军、没有乱匪,在位之人皆有才有德,最起码有责任心,人们不需为生命财产安全担忧,只需为更好的日子努力……你说到那时,狐耳能否稍感宽慰?”

“那是你宏图中的世界吗?”

“你会期望吗?”带着叹息的声音飘向远方,“知道吗?狐耳说他愿意、他想跟着我,那是对我这辈子,最大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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