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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1 章 第 461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越过最后的屏障,东方永安一行顺利进入角南县城,千余李秀军盔甲衣饰就赚开了城门。城中处置完毕,东方永安打开县署府库雇使城中劳力在城内外、城头修起基础防御工事。于小小县城的寻常人来说,初时突有未扬旗帜的军伍入城,不免惊慌忐忑,然而此处虽为长庆郡辖地,实属边角,利州起乱后,没少受过要么李璜军要么小股流寇、兵痞骚扰,也算不得不明世事、安稳无忧。所以不辨旗帜的军伍驻扎下来,再三申明与民无扰后,城中的不安惶恐逐渐平复,胆小者闭门不出,胆大的偶尔出来张望。之后东方永安开府库,慷他人之慨做散财童子,募得劳力顺理成章,俗话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反正这世道成日里你打我我打你,揍过来揍过去,管它今日谁夺城明日谁丢地,哪怕天塌下来只要没死,还得为生计忙活不是?何况天也没塌下来。

修筑工事毕,东方永安松口气,登上城头。县城的城墙不比郡城,既矮小又寒碜,却是此时他们唯一的倚仗。按照计划,援兵不出一日半日就能到,他们只需抵挡住李秀先头军最初的攻击便算大功告成。当然李秀军初期的攻势、兵力她皆有预想,对付躲藏在小小县城的几千人,李秀不可能一开始就压上主力大军,就好比没人杀鸡一开始就用牛刀。她相信出现在城下的必然会是轻兵快骑,人数当在一两万,否则若三五万之众,她三千人还守个劳什子的城,她可没有自投罗网或坐以待毙的癖好。只要料中第一步,她便可安心。这是一次带有激进色彩的冒险,其危险程度不亚于万米高空走钢丝绳,不但以自己为饵,还连带成军极为不易、她最宝贝的猎隼队,若说寻常军伍是经过反复锤炼而成的精刀利剑,那猎隼队就是千锤万凿、经过无数次磨砺而成,百炼成钢,千炼成金。倘若折损于此,岂不叫她心痛难当。猎隼队弥足珍贵,然而此行她不得不带他们。香雪的婚宴,长庆诚心相邀,香雪翘首以盼,她不可能不来,谚云狡兔三窟,她可是比狡兔还要狡上三分,断不可能毫无防备。说好听点纯真无邪、说难听点就是失智蠢钝的少女时代早已远离她。但再防备,她也不可能将大军开入县城,不然别人恐要占据道德制高点,质问你是来参加婚宴、来结盟,还是另有所图、包藏祸心?如此要在旦夕变故之时安然脱身,以猎隼队为贴身护卫是必然选择。

至此,虽历曲折,仍在计划之中,春日的风捎来泥土解冻、河水破冰的气息,万物复苏,好日子、好兆头。士卒被甲修矛、枕戈以待,严肃紧张却不慌乱惧怕。秦风领着猎隼队在城头巡视、策应各处。夜鹰靠坐在垛墙下调试弩弦,他手中的弩与猎隼队的连弩又不同,而是一张腰引大弩,作为东方永安属意的狙击接班人,夜鹰的配备最为齐全,大小弩皆具。而这支大弩由东方永安特地为其挑选,箭矢号为“杀矢,中之必死”,望山位置替以当世最精准的瞄准器,号为“八倍镜”,虽不及后世,亦可见一斑,为百无忌在东方永安协助下,亲自打造,只此一件。为此从不善言语的夜鹰热泪盈眶,双手郑重接下,从此后眼里心里只有它,闭眼睁眼都是它,绝不离身,大有人在镜在,镜亡人亡的架势。

不远处链鬼蹲坐着发呆,东方永安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在她眼里秦风与链鬼都似孩童,不同的是,秦风在历练中显著地成长起来,如今已经能带领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而链鬼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独当一面的一天,但东方永安对他们的信任一无差别。见他包扎好的伤口渗出血渍,她找来药箱替他重新包扎好,从袖中摸出一块油饼,浑然不觉伤痛好似木墩的人立时眼睛大亮,抢过急咬两口头点如捣蒜:“好吃,好吃。”

东方永安笑:“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谁说的,铁鱼……”嘴巴包得鼓鼓的人顿住,面色黯然,“铁鱼也不知哪里去了,好一阵没人跟我抢……”

“你想他们了?”

他像个害怕大人责罚的小孩赶紧摇头:“不想,有老大在,链鬼谁都不想。”

东方永安莞尔一笑:“等过了这阵子,让你去铁鱼营中玩。”链鬼她不轻易放出,因见血即狂,能压制他的不多,虽多次助她脱出生死之困,居功至伟,却不能像对寻常人一样对他论功行赏,只能将他困锁在自己身边,名为照应,实为挟控。比起杀敌利剑,她更希望视他为同伴,然而他注定只是一把剑,还是把一不留神就会伤人伤己的剑。

链鬼高兴点头,他的喜乐并不复杂,一如他的生命,身边是熟悉的脸孔,美味的食物想吃就吃,睡觉的时候无人打扰,打架的时候对手别倒得太快。谁能说他贪求无度?谁能说他不知餍足?

这边两人闲话,另一边两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是一把好剑。”火把下安陵正细致地擦过剑珌、剑身、剑格、剑首,她不喜欢上面留下血的气味。“你不是在磨剑就是在擦剑。”徐牧不请自来,在她身边坐下。

“有备无患才不用后悔。”简略的回答后,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这时就需要一个嘴皮子利索、能调节气氛脸皮还得够厚的没话找话。徐牧自认不是根木头,既然自己来找人家搭话,怎能叫人家女孩子主动。他干咳一声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闲扯,无奈对于他的没话找话,安陵不甚有兴趣。见她全副心神都在剑上,他眼睛一亮:“别担心,若李秀军来攻,我会护好你的。”安陵给他一个“谁要你保护,莫名其妙”的眼神。他反思还不算熟的情况下这么说确显突兀,好在锲而不舍是他的优点:“上次多谢你。”

“你已经谢过了。”行动的感谢永远胜过言语,徐牧救他们并归还马匹与配剑已是最好的感谢。

徐牧眼珠一转:“上上次还没谢过。”

“上上次?”

“玄牝湖的时候。”他提醒,“我那时腿不好,你送过我一程,还记得吗?”安陵恍然,正因为他,她与东方永安、小言才能找到白樱村与白樱村中的李明珏。她道:“早八百年前的事了。”徐牧:“老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必记着自己的恩德,不能忘却别人的恩德。不过此时此刻,报恩不是主题,当然若对方需要,他很乐意以身相许。自上回在乌浅营被几个士卒欺辱,路过的她将自己的配剑解下借予他,她就连同剑柄上的余温在他心里留下了温度。那时尚不辨面容,在神至县,他凭剑认出了她,藏在心底令人眷恋的温度如火堆上蒸腾的热气,具化成眼前淡漠如水却让他倍感熟悉亲昵、忍不住慨叹的面容。那是一种半生归来又逢故人、一种早在今生之前就在哪里见过,宿命般的缘分感。你问他早八百年前为什么没有宿命的缘分感?一回生二回熟嘛。第一次见面就深情款款的,除了一眼万年,更多的是想骗女人上床。

“报恩就不必。”安陵稍一顿,“如果你有兴趣,不如说说,怎么会在乌浅军中。”

“这其实有点枯燥。”他将自己为长庆军间于乌浅军之事说来,“恕我直言,毕竟那时能被长庆军看在眼里的只有李璜军。乌浅分兵,我就回去了,因为他们……”

“败局已定。”

徐牧很高兴他们能如此默契,安陵话锋一转:“那你现在是为间于安字军吗?”

“让我想想,不是不可以。”他狡黠一笑,在安陵剑锋出鞘前打住,“别当真,就实说,想与你们共进退我是认真的。在此之前,我的确于长庆军奉职,然而要说心悦诚服、实心实意也算不上。肥鸣你看见了,那个样子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清廉为民的好官,李秀倒有一方诸侯的样子,可惜就只是一方诸侯,而非能君临天下的君主,他为人古板不知变通,有那个企图,没那份胸襟。古有言:为人君者,当海有容而纳百川,襟三江而带五湖,长养人民、兼利天下,则万民归服。要李秀兼利天下,我看难。”

“那你……”

“在安字军是为什么?当然是为私情。”他半认真半嬉笑,安陵一时难辨真假。“安字军行迹我有所耳闻。”忽而他一句感叹,“如若她不是女子,我看倒是成。”

安陵不由愣神,是啊,如果她不是女子……从一开始不赞同至今,东方永安以她实实在在的战绩向她证明了她的实力,证明了她的远谋宏图非是虚妄。若论功行赏,定天下之功足以使她位极人臣,甚至她想一登极尊之位亦非是天方夜谭。仅仅因为一个女子之身,就要她放弃一切、退居幕后,就要她眼睁睁看着从古至今有识之士追逐不已、欲罢不能的彪炳史册之丰功伟业化为泡影,合乎情理吗?她没有那般鹰击长空之雄心壮志,却也觉得,光是想想就替东方永安心痛欲碎。而今,她已经无法再轻描淡写地反对她、斥责她,要求她拱手而让,那是她以及相信她的人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挥洒血汗拼杀出来的城池、土地、江山,她有资格与天下一争。

安陵抬头,有些惆怅地仰望如墨的夜空。浩瀚无边的苍穹之上,星辰罗列,听说天上星辰指引着人间万事,他们该何去何从?那个骄傲凌厉,敢与世争、与天争的女子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