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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7 章 第 477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快看,那是……”连日来无动静的安字军忽然在城下列起了几十架大型投石机,城头被疫情折磨得蔫蔫的守卫如炸锅的蚂蚁,沸腾起来,三五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虽说疫情在军营里蔓延不算快,但到底扩散开来,且城中形势严峻,人手严重匮乏,李秀就算再多不愿意,也不得不抽调军中士卒前去帮手,于是城头防守不可避免地松懈。原以为安字军谨守道义不会在此时来攻,毕竟安字军统领曾射箭入城,李秀自然不会公布信中内容,却仍有消息不胫而走,守军们都大为感怀。不想,今日如此多投石机却在城下摆开,以而今安字军之盛,李秀军之困,要攻下这座正经受磨难的城池只怕轻而易举。有人大声咒骂安字军不讲道义、趁人之危,有人担忧恐惧、惊恐张皇,有人则飞奔下城前去禀报,一时间城头充斥“敌军来攻,备战”的嘶喊。

李秀与陆朝东听到禀报赶来,未见到紧张备战,却是另一幅情景,石块大小的包裹不断飞越城头落入城中,城头守军无不好似等待喂食的幼燕昂着脑袋,对从头上飞过的包裹指指点点,一脸莫名所以。有好事者奔到城墙下,拾捡包裹,打开一瞧,惊讶叫道:“是药草,是药草啊!”城头的呼喊向水波一样散开:

“安字军不是攻城!”

“安字军送来了药草!”

“安字军言而有信,谨守道义,是义军!”

即便李秀与陆朝东在场,也无法阻止守军的欢呼雀跃、激动呐喊。在李秀看来,安字军不攻城却比攻城更甚。最难做到的事,对李秀军威胁最大的事它做到了,它让人心的天平倾斜了。李秀体味到一种无可阻挡的无奈。

陆朝东叹道:“安字军统领必是个心机深沉之人,或者……”或者并非出自心机而是出自真心,那其便是一个真正心怀天下之人,只怕,也将天命所归。

安字军投药以后城内军心更为涣散,守卫更为松懈。开始出现愿降的声音,两患交织,叫李秀焦头烂额。处置了两名出言不慎的校尉,李秀更见颓然,时常沉默不语坐着,一坐就是半日。陆朝东欲劝慰几句,却又无话可说。因他亦知,他们的选择不多了。安字军投进来大量药材,虽可暂缓疫情的压力,然治标不治本,不解决疫病问题,李秀军就在日以继夜不停地滑向深渊。城中哀怨四起,最后的结果不是他们一同被病魔吞噬,就是覆灭于暴*乱之下。

看眼内中扶额沉思的人,陆朝东喟然一叹,踏出去的脚收回,转身离去。去大街上转了一圈,又去城头瞧了一眼,他亦身心俱疲地回去自己府邸。若非此次疫情,他自信任安字军如何硬攻软取,逢山城都能从容应对,他所领逢山城与温字君所占涿水城可以说是利州乃至大辰最难从外部攻破的两座城池,并非它们有多城高墙坚,而是两处都为极特殊的城池。逢山城为要塞之城,本为战争而建,作为利州东门户自是牢不可破。涿水城则是因为地形殊胜,它与蜂巢城一样同为两水环绕,却没有蜂巢城地处低洼平原的劣势,反而拔地而起,依山而建。其背靠险峻高峰,便是最低处的城墙,亦高悬于地面之上,仿若一座空中之城。城中不少区域甚至突于悬崖之上,可见一斑。正是这样一座悬城才于几年前南北之战中数次抵住南阳强攻,为李穆争取了时间。

“大人,有人求见。”主簿的声音打断陆朝东思绪。他抬起头:“何人?这么晚了若无要事,叫他明日再来。”他实在疲惫不堪。主簿神色凄然道了句:“大人还是见了吧,见了您自会知晓。”此番话有点逾矩,他的主簿从不会如此说话,当下心中起疑,命其将人带来。

来人趁夜色而至,全身罩于漆黑的斗篷之下,却仍能看出身形比之男子更为纤细,难道是……他心中一凛,又觉不可能,犹疑之间,主簿已经退下,来人掀起兜帽,灯笼下映照出一张花玉面庞,眉宇间却又一缕英气一缕煞气。他当即面色一沉,就要呼喝守卫入内,一面暗惊此人如何潜入逢山城,他们竟丝毫不察。安字军统领他并没有见过,不过也听闻是名女子,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安字军差点自乱阵脚。来人正是一名女子,且是一眼就能知其非是寻常之人的女子。心念电转,对方身份已昭然若揭。

“大人且慢,听我一言无妨。”来者正是东方永安。

那日商讨如何援助城内她便提到一名从城内逃出、与她颇有渊源之人。中继元年,从长阳逃离,与李明珏初至逢山城,逢利州已经戒严,欲过逢山城不得,在城中绕了几日最后得一名自称“鼠人”的向导帮助,通过城下曲折迂回、复杂异常的排水通道出于西城门外。那时那人笑言“期待再次提供帮助”的机会,本是句客套话,不想时隔几年,当真再次遇见。逢山城封城,寻常人自然逃不出,能逃出去的皆是像鼠人那般原先司职向导,对城中布局极为熟悉之人。甫一照面,东方永安便想起他曾经给他们绘过一张逢山城水道图,当即翻找出来,原想由梁悬河在锐士护送下由水道潜入城中一会城守陆朝东,以说服他,再由他说服李秀以城民为重。为何是陆朝东?这其中又有一番缘由。当他们苦恼于该选谁为突破口时,一股脑钻在岭花城铁山的梅不知与百无忌,偶然说起当前形式与安字军所遇难题,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连忙让王义遣人送他赶到军前,告知了一个令东方永安眼前豁然一亮的消息:李秀臂膀、逢山城城守陆朝东乃是东方将军之旧部。当初东方府出事后,有两名东方明旧部为其不平,纠集了不少部下,打算劫狱,事情败露被捕,为当时的羽林军统领雷贺所保,下放地方,一者受李秀赏识做了逢山城城守,便是陆朝东,一者在丹州领了宣庆城,便是石天东。

既有这番渊源,东方永安改变主意,由自己亲行一趟。不过在循图潜入城中时又出了问题,比起水道图,城中水道有所改变,且不少原可通行之处有了士卒把守。他们不得不退回去,待鼠人隔离观察完毕,由他带领,再次潜入。直接向主簿表明身份、通晓了利害,然后站在陆朝东面前。

“虽有听闻安字军统领原姓东方,但未想到竟是……竟是东方将军之女。”提起东方明,陆朝东七尺男儿迅疾红了眼眶,随即端详东方永安半晌,不住点头,“该当如此,虎父无犬女。只是即便你亲自来,我也不能允了你。”他起身走到廊下,负手背后,抬头望天,怅惘道,“李大人于我有恩,亦是陆某挚友,值此紧要关头,我岂能背弃恩人朋友。你既是将军之女,当明此间道理。吾宁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东方永安道:“不错,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永安偿从师学,有一疑,今请一问: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

陆朝东目光一闪答道:“圣贤曾云:万乘之国,有争臣四人,则封疆不削;千乘之国,有争臣三人,则社稷不危。父有争子,不行无礼;士有争友,不为不义。故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

东方永安喟然拱手:“大人既知,永安何须多言?于城民,您是父母官,上何以报国,下何以为民?于李大人,您为挚友,又何以为友?宁为顺臣顺友之伪忠伪义,而不愿为利国利民利友之争臣争友吗?永安此来并非要大人做一个卖友求荣、不忠不义之辈,恰恰是恳请大人为城民计,力谏于刺史大人。再顽抗下去,城毁人亡,便合乎道义,合乎忠贞了吗?”

陆朝东哑然无语。

随着疫情失控,城中怨声载道,这日终于爆发,暴起乱子的却不是平民,寻常民众在疫情折磨下苦苦挣扎,早没了力气,怒而带人包围了刺史府的是军中将领。陆朝东带人镇压后,被捕将领于庭院中,当着李秀的面呼喝怒骂,旁边围着的士卒个个垂首不语,觉得他骂得有理的只怕不在少数,李秀亦面红耳赤、默不作声。若在往常,他早就摆手让人将其拖下去了,而今却似理亏。陆朝东知晓自己的劝言,他听进去了。

那日听东方永安一言,他知大势已去,别无选择,终决定寻李秀一谈。从头至尾,李秀都没有表态,既没有怒骂斥责于他,对于他的提议,也不置可否,最后独自去了。那踽踽独行的背影,那般失落,让陆朝东好一阵心疼,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他听进去了,即便没有开城献降,他也知道他正在改变,只是他曾为大业筹谋许久,耗费太多心血,一时难以转过弯,不能就此放手了。困兽犹斗,何况野心勃勃的李秀。然他终归是变了,他不是那等看不清形势之人,就算他继续顽愚下去,就算士卒仍愿跟随,或者他可以撤向五爪道,保存实力,以图再起,可追随他的人们还坚持得住吗?没有了人民,他又算得什么?

就在此时,一道呵斥传来,“秀啊,还要执迷到何时?你是城民的刺史大人啊!”老夫人痛心疾首地捶击着拐杖。

一句话如惊雷落入李秀心田。

中继四年初,李秀开城向安字军求援,安字军统领集利州大夫会诊于逢山城,三月之后瘟疫渐退。又两月之后攻下乐工与湛卢,李璜降,献出福元郡,再一月攻下临水城。至此只余涿水城仍在温云执掌,新丰府郡在青州掌握中,其余尽归安字军,利州大定。

与此同时,安字军打出了定安郡主的旗号,正式昭告天下安字军统领的女子身份。其时,风烈将军再生之语迅疾传遍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