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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6 章 第 476 章(1 / 1)

作品:《东方皇后传

按照李秀原先的设想,即便在安字军强力攻势下己方也能坚持许久,何况安字军打算温水煮青蛙,围而不攻,那就跟他耗。虽说耗到最后想得一个什么结局他说不清,或者想等一个什么变数他也不甚清楚,但想让他就此投降、罢手那是万万不能。数月之前,己方军力大盛,一跃顶峰的辉煌深深烙印在他心头,挥之不去、无法忘却,像一只巨大的手推着他继续前行,不能停下,不可反悔。他安慰自己,古有田单枯守孤城,最终等到反败为胜、打破敌军继而复国的时机,安知他寻不到一个机会?一切皆有可能。

然而事情有些出乎意料,本可以从容耗下去的局面急转直下。逢山城中谁也没料到出现了瘟疫。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坚守孤城最怕的就是从内部瓦解,逢山城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军事堡垒,什么都不怕却拿瘟疫无可奈何。对此李秀不能不上心,若任由疫病蔓延,用不了多久逢山城就会成为炼狱,安字军就会不战而胜,他向来秉持命由己造,人定胜天的信念,此刻却也不由问天,何以如此苛待自己,厚待安字军。

“我不论你们用何办法,必需遏制疫病蔓延!做不到提头来见。”对于遏阻疫病他下了死命令。军中更是重中之重,他亲自督导各营烧醋烧艾烧苍术洒石灰粉消毒,分离人畜,将牲畜迁到下风口,在上风口打深井,寻找更干净的水源,军营用水均按照大夫叮嘱煮沸而食,向来随性惯了的士卒们没少抱怨。严格的举措取得了一定成效,疫病在军营的蔓延尚算缓慢可控。营外就不那么幸运,原本城中大夫就不多,李秀什么都囤了,粮草、军资、水、药石,后勤民夫,甚至做针线活的妇女都聚集起来,就是忘记了多囤点大夫。瘟疫发生后,侧重点在军营,城中人手更是紧缺。待军营形势稳住,城中疫病肆虐已处在失控边缘,于是李秀不得不将目光转向城中。

“染病之人如何安排?”他覆着面罩,掩住口鼻,与逢山城守将陆朝东巡视街道。不远处三四个人抬着生病的人走过,他皱起眉头,短短一段路,这已经是他见到的第四起,可见城中形势很不乐观。

陆朝东回:“迁入离火居。”逢山城中各区域以卦象排布,其中有一定的闲置地,以防不时之需。瘟疫发生后,这些闲置地用来安置病人,并取名离火居,取离为火,灾消病散之意。

“染病尸体如何处置?”

“城北有一块荒地,暂可用来掩埋尸体。但如若继续恶化下去,恐怕……”

李秀问旁边跟随着的治疫负责人奚蒲大夫:“大夫怎么说?”

奚蒲道:“我不赞同掩埋染病尸身,占地不说,就算撒上石灰粉,也难保没有疏漏,若是污染了地下水,将使形势更为严峻。”

陆朝东:“大夫提过,最好焚烧尸身。但自来讲究个入土为安,忌讳死无全尸、灰飞烟灭,民众不同意,所以难以施行。”

李秀不温不火道:“大夫既有提议,余事该是你的。”

陆朝东应是。

李秀再问:“瘟疫源头找到没有?”

奚蒲回:“尚未。近来城中多鼠患,我等打算往那方面查一查。”

他吩咐一句:“尽快。”

于是各方分工,查病源的查病源,治病人的治病人,烧尸体的烧尸体,先是城北终日笼罩浓黑烟雾,继而传递不幸、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烟雾笼罩了全城,夹杂着化不开的焦臭气味,死亡的味道。李秀与在军营中一样在全城实施消毒,然而结果不尽如人意,疫情肆虐如虎狼,两个七日之后,遏制疫情所做的努力化为泡影,这座拥有几十万人口的城池死气弥漫,哀嚎遍地。如先前一般行走在街上,亦如先前一般目视死人被抬走,不过原先是三四人抬一个,而今是一个活人艰难地拽着两三个死人,走走停停向城北挪去。坐在街边石阶上的人两眼空洞、双目无神似乎看着还活着之人的挣扎,又似乎没看,没有人起身去帮忙,这对他们来说,仿佛是司空见惯的事。道路两边不乏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就那么露天摆放,生了脓疮腐烂的脸令人作呕。用奚蒲的话说,这是令人悲伤但无可奈何的事,毕竟“我们人手有限”。

“人总是要死的。”看着李秀阴沉的脸色,双手抱在怀里神色淡漠的奚蒲,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前些日子他还会惴惴不安,害怕李秀责骂,害怕死人增多,害怕自己被他人怨憎,现在他却如老僧入定,心下坦然得很。既然无可挽救,索性撒手不管、听天由命吧。

“这不能掩盖你们的无能。病源依旧没找到?”

“病源?”他哼笑,“您瞧见那些大街上乱窜的大老鼠了吗?还有那些当街拉的牛粪、墙角里的狗屎,那些到处爬的小虫子,躲在被褥下的蟑螂,跳蚤,为什么冬天没让它们死绝?您在瞧瞧那屋檐下坐着的邋遢鬼、那脏兮兮的小女孩……这座城里病源无处不在,瘟疫的朋友无处不在,然我们人手有限,您知道活人越来越少了。”他叹口气悲哀道,“这座城就是病源,而我们无法逃离,迟早所有人都会被它吞噬。”

李秀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座城太拥挤了,从围城开始的那一天,或许从更早的时候,他将晓光城大半城民迁入逢山城就注定了今日的灾难。奚蒲仍在絮絮叨叨:“人该待在人住的地方,牲畜就该在牲畜的棚子里。人、牲畜跟垃圾挤在一处怎么能行呢?灰弃于街、粪便排下河、水沟早就臭不可闻,这是人为种下的苦果啊,虽大夫而不可救。”

“没有别的办法?”

奚蒲摇头:“就算躲得过这场,也躲不过来春。”即将随春日复苏的除了花草树木还有藏匿了整个冬天的各种疾与病。能望见的前方只有黑暗,怔了片刻他又道:“除非……”

哒哒哒急促的皮靴声打断他的话语,陆朝东神色匆忙走来,手中握着一卷信札:“安字军射入城中的。”他将信札交给李秀。

李秀将信卷摊开,很快看罢又卷起,却不说话,脸色晦明不定。半晌道:“安字军统领的来信,说已知悉城中危情,这两日召集了安字军势力范围内所有大夫,随时可相助逢山城。”

“如何相助?”陆朝东问。

“她让我等打开逢山城城门。”

“那怎么行?他们这是趁人之危!”

李秀脸上却并无恼怒,反而有种意味不明的怅惘:“安字军道,可后撤三十里,只让大夫入城。”

奚蒲依然摇头:“再多来几个也不过多送死几个而已。”

这件事便且作罢。

这厢李秀进退不得,深感艰难,那厢东方永安等人亦是眉头紧锁,面上无半点喜气。“今日召集诸位是对逢山城疫情再次会商。”东方永安神色凝重道,“李秀未有回音,但城中形势十分严峻。”

“那个……”豲子摸摸鼻子,“虽然瘟疫的事懈怠不得,但你是怎么知晓城中情形?李秀若不回信,那就是不需要帮助,即说明城中情形没那么糟糕……”

“不。”东方永安打断他,“已经足够糟糕。城中有人逃出来,投奔安字军,恕他们正在集中观察,不能向诸位当面陈述。”

“这倒是奇了。”诸人面露疑惑。逢山城已为李秀封闭,各关卡把守严实,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飞不出来,竟有人能逃出那座正在水深火热中的城池?

“他们当中一人与我颇有渊源,细节容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如何劝服李秀接受帮助或者如何直接帮助?”

“要我说,咱不趁火打劫已经算仁至义尽,是他们拒绝帮助,咱又为何一定要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留他们自生自灭不就好了。依我看,应当把握眼前大好时机先将南路打穿,灭了李璜,回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接收道西郡。”丁石大咧咧道。

“丁石。”东方永安没给他好脸色,“我说过了,不要让我再听见这样的话。若是其他变故,你所说的确不错,但这是瘟疫!瘟疫是不挑人的!现在饱受折磨的恰恰是那些无辜、对我军最没有威胁的寻常百姓,他们也是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如果弃之不管,任由人们成千上万地死去,将来你我又有何面目接手道西郡?有何面目说安字军是上承天意、下应民心的正义之师?”她扫视诸人,“我再说一遍,人民才是国家的根基,每一个上位者、当权者都应该牢牢记住这一点。”

众人应是。

“现在继续刚才的话题。”诸人叽里呱啦出了一通主意,东方永安皆觉不妥。梁悬河道:“若无法说服李秀放人进城,就是多援助些草药也是好的。瘟疫肆虐之下,药石消耗非常快速,逢山城即便有所囤积,只怕很快就会捉襟见肘。我想送草药应当比送人入城容易。”东方永安点头:“是这个理,只是要与李秀相商,征得其同意,又要费些时日。”她忽然顿住,即道,“或许不需要李秀同意。”端木宣文开口了,这孩子常能出其不意,她不禁坐直身体。端木宣文道:“那便不难,将草药分类标记以投石机投于城头便可。”

“好!”东方永安拊掌而赞,不愧是出身于巨贾之家,四处游历过的孩子,有见地、有主意。

于是议定,不等李秀回音,径直投药入城。